齐青阳瞳孔骤缩,如同被惊雷劈中般猛然坐起。
绣着龙纹的被子掀落在地,露出他枯槁憔悴的模样。
浓重的黑眼圈压着青灰眼睑,胡茬凌乱刺破苍白的皮肤,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
"爹!您别信那些谣言!"
他声音嘶哑如破锣:"昭梦见到慈鹤就绕道走,怎会......"
"啪!"
血红的请帖狠狠砸在檀木桌上,烫金喜字刺得齐青阳眼前发黑。
他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的指尖抚过"陈昭梦"三个朱砂小字,喉间发出低吼。
"不可能!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请帖在他手中寸寸碎裂,鲜红碎屑簌簌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她肯定是被逼的......对!她一定有苦衷!"
"若真有苦衷,为何不来寻你?"
老龙王背过身去:"非要委身那个恶鬼?"
齐青阳顺着桌沿瘫软在地,泪串成的珠帘应声而断。
滚烫的泪水砸在请帖残片上,晕开片片猩红:"昭梦......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
他蜷缩着抱住自己,声音渐渐淹没在呜咽里,唯有龙宫深处传来的潮声,将破碎的呢喃卷入无尽黑暗。
夜幕如墨,许兰立在挂满红绸喜字的绣房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眼底翻涌着担忧。
看着镜前正比划婚服的陈昭梦,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当真要嫁给慈鹤?"
陈昭梦拿着婚服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将婚服轻轻放下,拿起胭脂。
她对着铜镜勾唇轻笑:"自然。"
"为什么不去找齐青阳?"
许兰上前抓住她手腕:"龙族虽经大战,但好歹根基还在......"
"不行。"
陈昭梦抽出手,胭脂笔在脸颊晕开淡淡绯色:"上次鬼域与龙族交锋,多少龙族儿郎埋骨海底。我若再去求助,只会让他们雪上加霜。"
许兰猛地扯下案上红绸,婚服坠地扬起细碎金粉:"可你能等!齐青阳虽性子木讷,却把一颗真心都捧给你。慈鹤......"
她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可知他娶的第一任夫人,在大婚当夜血洗新娘满门。"
陈昭梦捏着胭脂的手微微收紧,镜面映出她紧抿的唇:"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
许兰将案上凤冠扫落在地,珠翠相撞发出刺耳声响:"等他拿下青云剑宗,羽翼丰满之时,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这个眼中钉!"
"娘!"
陈昭梦猛然将胭脂盒砸在妆奁上,红木桌面震得珠钗乱颤。
她踉跄着起身,素白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当初是谁说慈鹤比齐青阳强?说他手段果决、堪当大任!"
许兰的肩膀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被扯破的红绸:"真话刺耳,为娘只能捡好听的说你才能听?!陈棋死了,陈雪也死了,要是连你......"
苍老的声音突然破碎,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奔涌而下。
陈昭梦僵在原地,长睫剧烈颤动。
她死死咬住下唇,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最终化作一声沙哑的呢喃:"不会的,娘......慈鹤他......从来没伤害过我!"
指尖无意识绞着婚服一角,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那些关于血洗新娘满门的传闻,此刻正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理智。
许兰跌坐在雕花榻上,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冰凉的扶手,眼底尽是心灰意冷:"也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话音落地,竟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解脱。
"修仙者寿数绵长,可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熬日子......"
她仰头望着梁上垂下的喜幡,泪顺着脸颊滚落:"这孤苦滋味,我是受够了。"
"娘!"
陈昭梦急得眼眶发红,裙裾扫过满地碎玉般的月光:"我怎会弃你不顾?待我报了仇......"
"报仇?拿命去拼的事,哪有什么一定!"
许兰突然冷笑,震得墙上的红烛火苗乱颤。
她挥袖拂落案上的喜糖,甜香混着碎屑在屋内飘散:"你只管去赌你的命,莫要再来叫我一声娘!"
陈昭梦僵在原地,喉头像是被龙筋勒住,发不出半分声响。
窗外的夜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她盯着母亲佝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一夜,绣房的烛火亮到天明,映着满地狼藉,也照着她枯坐至破晓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