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玄没有想到这样的疏忽会被查出来,毕竟周氏母女一直居住在深山中,表面上也并没有任何往来。“林大人要是从商也是个不错的商人。”
林停晚微微一笑,语带威胁:“我可能是个不错的商人,但我绝对不是什么好官。”
杜玄目光深长,越过林停晚的肩头向远处的扬绮墟望去,而后才缓缓道:“周林檎没有杀人。我……也不会替人抵罪。”
嘴硬地如顽石,林停晚失去了耐心,尤其是他刚刚望向远去的眼神,落在林停晚的余光中,竟莫名心中一慌,“不妨回去对官府说,看看你这个说辞能坚持多久。”
杜玄竟退后两步,林停晚升腾起不妙的猜测。果不其然,杜玄快步向河岸退去,边说到:“林大人,我都说了我不会去抵罪。”
然后他在林停晚追来的脚步中一跃而下,丛林掩映的溪水黑得惊人,跃入其中仿佛投身深渊,不见底不见光的窒息令林停晚望而却步。
杜玄是溪宁人,水性高超,水路是他最好的退路。
他的话回响在林停晚耳畔:“你怎么断定我不会伤害楚言?你又猜错了……”
杜玄、楚言、周氏母女,究竟是何种关系,三人看似毫无交集,却形成一张网,将其他人卷进其中。他真的猜错了吗?杜玄的善良只是伪装,实际上人面兽心杀人如麻?不知何故杀了楚言?
楚言一个村中妇人,从何而来一箱珍宝?又为隐世多年?她得罪了什么人要将她杀害后还抄了家。
玥然为何要在楚言家废墟中说出引导的话,她想隐瞒什么?
而周林檎真的不是凶手,甚至是受害者被挟持,只是凑巧被绑来自家扬绮墟?
不可能。周林檎不可能如她表现出的那样无辜。她说着一腔爱慕的话,但实际上看不出有几分对郁熠朝的感情。自节会开始,她的行为极为怪异,就算她不是凶手,必然难逃其咎。
林停晚往回赶的路上将这番思绪翻过来调过去地思索,试图找到周林檎的实质罪证。但是无果。这一切都是基于他的直觉,就算她刚才的行为是个谎言,但也无法佐证她杀了人。
是因为她对郁熠朝表现出了爱慕吗?
林停晚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判断竟变得如此武断,如此受感情影响。
或许她真的是个苦命的姑娘,只是想寻得良人有所依靠?
林停晚在万千的思绪中回到扬绮墟,整理好思路,调整一番心情,准备进门先从周林檎入手,找到破案的开口。
推开门的一霎,他心中陡然一沉。
不好,这个味道不对……是迷情香。
他捂住口鼻,快速环顾屋内,说不上来是忐忑还是焦躁,不知道是想找寻还是不敢看。在如此纠结中,他望见屋里床下瘫着一个人,脸朝下贴着地面。
是周林檎。她这个样子不像是中了迷情的香,反倒是,像是被推到床下撞晕了……
林停晚快步找寻着心里那个人,在推开连接窗阁的门后焦虑不安的心终于落定下来。
郁熠朝背立而站,白色的衣袂在溪宁的微风中扬起翻飞。
“阿朝?”林停晚出声试探。
听到人声后,郁熠朝明显身形一僵,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身。
林停晚担忧疑惑,欲上前去,被叫停。
“别过来……”
他的嗓音比往常更沉更深,也更加生冷,但是林停晚就是从中听到了几不可闻的轻颤。
果然,他中招了。
刹那间林停晚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那些横冲直撞的思绪上头,不受控制地撞开前尘现实和往昔因果,在最末处烧成绽开的烟花,灿然亮眼地淹没了所有。
他有一瞬间听到丝丝缕缕的“不可以”,转瞬消散,像是沉入了扬绮墟外的环城河流,暗色中唯见平静。
林停晚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郁熠朝明显地后退了。但是目之所及的窗阁丝毫没有躲藏掩身的地方。
“你和周林檎……”
“没有。”
郁熠朝终于注视过来,再次咬着牙强调:“没有。”
周林檎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留住郁熠朝,倒也不是不可能。如若郁熠朝着了道,以他的品性,就算不娶周林檎,也会给个名分,一辈子的庇佑和衣食无忧,足以让她剑走偏锋。
那我呢?
如果是我,郁熠朝也会这么做吗?
他控制不住地猜想,因为兴奋手在轻轻颤抖,两人看起来他反而更像是中了药的那一个。
机会千载难逢,荒唐一把。
事后就算他不愿意,也可以将罪过全部推在周林檎的伎俩上。就算他不愿意,他便也再不能逃脱了……
郁熠朝已经退无可退,他脑中紧绷的弦就像此刻他紧紧靠着的栏杆和后仰的上半身,岌岌可危,一触就断。
当林停晚的身体触碰到郁熠朝时,他颤抖着僵硬的身体死死抵住窗栏,双手握住栏杆,嵌进木屑中,无力地合上了双眸。而林停晚则愈发清明,他望着郁熠朝难得一见的动容模样,问:“阿朝,认得我吗?”
郁熠朝的气息陡然加重,他咬紧牙关,就在林停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柔声唤道:“林停晚。”
林停晚清晰地看到自己残存的理智被火烧尽,就像十二年前的那场火,一路蔓延,经年不熄,终究还是要毁掉两人。
于是他勾住郁熠朝的脖颈,试图拉进两人的距离,轻靠过去寻找夜里的一抹红色。
……
气息纠缠之间,他的肩头突然一沉。
林停晚站在原地拖着昏过去的郁熠朝的头,身体相贴处感受着难以言喻的汹涌。
一阵风吹来,吹醒他的同时也吹散了近在咫尺的梦。
站了许久,林停晚才轻叹一声。
郁熠朝啊郁熠朝,做了这么长时间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了,被时运折磨了十几年身心,怎么如今一见,还是往日年少时那样正经正派?不惜自残也不肯和他做荒唐僭越的事。
他看着那人枕在他肩头红得好似血迹的耳垂和嘴角真正溢出的血,有些不知所措。真不知道该赞美他的高洁还是骂他活该。难怪人家姑娘要给你下药,这般定性和品性,就算只是利用,也用的心安。更何况,哪有姑娘会忍住不心动呢?
连我一个男人都忍不住……
他嘴角挽起一个颇为自嘲的笑,想着自己可真不是个好东西。然后拍拍郁熠朝的后背,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安顿好郁熠朝,林停晚走到床前。
“周姑娘,咱们来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