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晚了。”

薛成瑾趴在他腿间一头雾水，不由开口追问：“那是到底是什么？”

“赤睛熊，修为将近筑基中期。”谢昀川慢松开握剑的手，捞臂将趴坐着的薛成瑾扶起，目光再转崖下。

赤睛熊长啸着冲入剑阵之中，阵首作饵的贺景瑜长剑横挡，借力飞至半空中险避开赤睛熊的惊怒一爪。

再落地时，他已闪至赤睛熊身后。阵角三人各自执剑跃起，竟一时同出剑诀沧海吟，将熊牢缚阵中，数道剑光霎时连绵炫目，伴随呼啸剑势攻往熊身各处要害。

赤睛熊怒吼着扬起双爪，掌下巨力在地面拍出数只土坑，却没有一击落在贺家弟子身上。

薛成瑾远观三人一熊的战况，并不怎么意外：“看来他们应当是没事了。”

谢昀川点头，收剑道：“嗯。可惜。”

“可惜什么？”薛成瑾不解。

谢昀川看向剑阵中倒地不起的赤睛熊，目光却是落在一双熊掌上。

“赤睛熊素来以枫蜜为食，蜜浸百年后，爪如剔透琥珀，整取入药可值数百灵石。”

他盯着贺景瑜毫不留情刺穿熊掌的那一剑，神色淡淡道：“有点可惜。”

薛成瑾：“……”

原来你在这是想等着收人家的熊爪啊！

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赚灵石，只怕夜里洗头都是要偷偷藏住那点铜臭味！

眼见已无黄雀在后的取爪机会，谢昀川弯腰拾起藏在草丛后的乾坤背囊，重新背好囊与剑。

半晌却没等到薛成瑾开口。

他抬眼，只见对方抱臂斜瞪着他，杏眼睁圆不语时像条鼓气闹着不吐泡的小红鱼。

就只盯他，不说话。

不知道又在心里转什么小九九。

谢昀川静默片刻，偏头看了眼崖下，难能主动道：“要不……我们跟在他们后面。”

“为什么？”薛成瑾慢吞吞地说。

“他们手里有罗盘法器，沿途方便寻物。”谢昀川的理由颇为中肯。

薛成瑾想都不想地拒绝：“不好。”

这下轮到谢昀川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薛成瑾强忍住额角眉梢的跳，都懒于说怎么有人拿钱办事还让主顾找他这么久。

就非惦记着几百灵石的琥珀熊爪。

还有。

瞧不起谁呢！

论寻宝，他的聚宝兽可比那什么七星紫微盘厉害！

薛成瑾在心里捶打不懂该抱哪条大腿的谢昀川，瞪完了人又去瞪天跟地。

最后他闷声憋出来句：“……我饿了，我们先去找吃的！”

说罢，也不理谢昀川是何反应，扭头便往山下走去。

朱红额绳一甩落在少年身后，绳尾系着的雀翎擦过对方鼻尖，撩起细软的痒。

好像只叽喳粘人的鸟雀，蹭近一啄偏又躲开，抖抖尾羽，俏皮又矜傲。摸准了人生不起气的心思。

谢昀川抬指拂过那点痒处，收回手，攥着背囊肩带跟了上去。

***

崖下木稀草盛，涧泉汇流，泠泠清水穿石而过。

临溪冲辟出片碎石小滩，此刻月落微凉，银波粼粼轻涌，有人在水边燃起篝火。

薛成瑾抱膝坐在火边，身虽近火取暖，心却挂在焰头横架的两条焦黄烤鱼上。

手忍住没动，舌尖却舔了舔微涩的唇角。

他闻着鱼肉香已是颇为难耐，又见谢昀川从背囊中取出数瓶粉末，拨开盖口依次洒在脆壳表面。

辛香料被高温烘透，盐粒融作咸香渗进每一簇紧实的鱼肉，舌根还未尝到味道就被飘散焰间的料粉勾起馋涎。

薛成瑾喉头滚动，很是惊讶：“你什么时候把调料也塞进乾坤囊了！”

“库房架上什么都有。”谢昀川将烤鱼翻转过一面，继续调味，“看见便拿了。”

也不知是何方嘴馋仙友，竟将诸多天地灵宝都做成调料粉，还作为贺礼送进了薛成瑾的库房。

盐以北溟雪崖冰壳捣磨，辛辣取味爁焱红椒草，其中微甜提鲜，竟是萃取茯苓仙露所炼……

这不起眼的数瓶料粉，比库里那只冰纹白玉盘还要穷奢极侈。

薛成瑾嗅见香气，再也按捺不住凑到谢昀川身边，探头问道：“好了吗？鱼好了没呀，谢昀川。”

“很快。”谢昀川垂眼瞥见腰间偷摸探出的手，把鱼举远了些翻烤，才让对方摸得落空。

他回头，将薛成瑾被抓包抿唇的神情尽收眼底。

做厨子的反倒被偷吃的一瞪。

烤鱼又被架回原位，隔焰飘香。

不多时，微烫的粗枝递进了薛成瑾的掌心。

薛成瑾拿近一嗅，白肉鲜香，闻之便让人馋欲鼓动。

另一根粗枝被谢昀川交替到右手，在焰头稍撒补味，比他手中这条香气不逞多让。

薛成瑾稍眯了眯眼。

只是……这回看的却不再是鱼。

他目光落在谢昀川握枝的右手，少年握枝如握剑，修长的中食两指无意间比作剑指之势。

似已将剑化于心，无时无刻都能取物用之如剑，无鞘不藏锋。

谢昀川正将串鱼的粗枝拿起，忽而遭人一阻，两根指粗的长枝“嗒”声相碰。

竟是凭空被人截断了动作。

油香焦脆的烤鱼蛮横压在另一条身上，不让谢昀川轻易抽手。

始作俑者懒声开口：“等一等……吃鱼以前，不如先来坦诚交心一下。”

薛成瑾抬眼看他，眸光澄亮，不遮也不藏。

“你今日蹲守在崖间，恐怕不止是想捡漏贺家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