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打断,嫌弃道:“我看你们这座庙也做不了什么法事,就放个焰口吧,我们不要外人,对了,你们这儿有饭吗?给我把门前的马喂了。”
多铎看娜仁前恭后倨,自己看乐了,也忘了说话,听娜仁说“我们不要外人”等于是将自己当成了“内人”,不知道怎么,心突然咚咚跳了两下,像是有人给开门似的。娜仁背着手,后面跟着两个小和尚,娜仁也不与他们为难,赏了两块银子,道:“自己拿去,别让你们那老头看见了,还说是盛京最大的寺庙,你们大汗还设了僧录司,就该好好治治你们。我看啊,不论是科尔沁还是盛京,哪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大哥你说是不是?”
多铎挠挠头:“见人下菜碟也是人之常情。什么是焰口?”
娜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信佛,我额娘跟我说,焰口就是晚上的法事,到了戌亥二时的时候,那些僧人会坐在大殿里,给我们额娘唱经。”娜仁叹道:“焰口规模不大,比不上水陆法会,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最好的寺庙,请僧人替我们额娘念七天七夜的经!”
僧人在大殿,多铎和娜仁便在偏殿休息。多铎时不时拿眼睛瞄着娜仁,胡乱吃了些斋饭,心思都乱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都饿了一天?娜仁从阿布那儿跑出来,大多数时候趴在马背上打盹儿,挨了两天。等夜深僧人放了焰口,娜仁便把他们都赶走,自己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把包袱里的一卷卷经文丢进火盆里烧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道:“我佛慈悲,请您庇护我和我大哥的额娘,求佛祖让她们早登极乐,变成天上的神仙保佑我们。”
“还有一件事,求佛祖让我梦见额娘,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我额娘了。”娜仁见多铎靠在一边,迟迟不拜,只是发呆,便拉了拉多铎的衣襟,说:“大哥,你也拜拜。佛祖一定会让你梦见额娘的。”
多铎道:“额娘已经死了,做梦梦见又有什么用?我也想她,但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
娜仁见多铎失态,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拍拍多铎,安慰说:“可是,如果活着见不到,做梦能见到也很好啊!”
一番祭拜后,娜仁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跟多铎说起自己的额娘:“我额娘特别能干,她是外藩蒙古的格格,后来嫁到了科尔沁草原。她会驯马、会给牛羊接生,还会做马奶酒!可惜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阿布又娶了几个妃子。大哥,你额娘也只生了你一个吗?”多铎摇头:“我额娘生了三个儿子,我有两个哥哥!”
娜仁羡慕地望着多铎说道:“那可挺好,我额娘就我一个,小时候常常怕我夭折死了,她整天就盯着我,还请人教我读书,不过她高兴的时候,就会教我驯马弹琴。我小时候可害怕我额娘了,她老是冷着一张脸,问我,书读完了吗?牛羊清点完了吗?”
多铎被逗笑了:“我小时候,只想跟着汗父去打仗,额娘倒是不逼我读书!”
娜仁听了更羡慕了,但是想到额娘的苦心,又说道:“我额娘是希望我学聪明,她一心为我好。可惜啦,我十三岁那年,额娘生了病,走的那天还在骂我,说我笨,脑子不开窍,算账算不对。”
多铎一听娜仁说自己十三岁没了额娘,心里暗暗纳罕,可不是和自己一样吗?便宽慰对方道:“你额娘的话真是句句在理,不过呢,你倒不算是很笨!”
娜仁眼睛一亮:“真的?”多铎道:“你话这么多,怎么算笨呢?”
娜仁莞尔一笑,像一株刚刚开放的玉兰花苞:“大哥,你是安慰我,所以说我不笨,除了我先生,周围的人都觉得我傻,我先生说我不是傻,是聪明没用在正地方,他还说要是我生在明朝,就带我考秀才去!还有什么乡试、会试,一直考到殿试,就可以见到崇祯皇帝了,也不知道大明朝的皇帝长什么样。”
多铎心里好笑,嘴上说道:“明朝有什么好,打不过咱们大金。”
娜仁道:“打仗自然是将士的本分,可打完了仗总得治国理政,史记上有一句话,叫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之乎?自有一番道理,我听人说,你们的大汗就十分推崇汉人的文化,他重用汉臣,甚至还要仿照明朝制度,开科举录取生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