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哎呦”了一声,从棋盘上拿了一个子儿道:“不算不算,我要重下。”
多尔衮哈哈一笑,制止了锦华:“不许赖棋!”锦华叹道:“伯伯,我跟着钱先生学了四年,你才学了半年,怎么就这么厉害了?”
多尔衮道:“你下棋是规矩的路数,不像伯伯,是野路子。”
何洛会正陪着多尔博写字,多尔博听多尔衮说话,便抬头问何洛会:“我只知道规矩,什么是野路子?”
何洛会道:“一言以蔽之啊,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多尔博奶声奶气地说:“先生常说,做人得讲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天下万事万物及其变化,都不出于此心之一理,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反而会赢呢?”
多尔衮和何洛会呵呵一笑,多尔衮道:“你们这几个孩子,自出生起就在庇佑之下,哪里懂什么是野路子?”锦华一知半解,笑着说:“这世间奇正相生,伯伯说的不按常理,也许是兵者诡道吧。”
何洛会抚掌道:“郡主聪慧!”
娜仁在院子里看多尼和多铎练博克,多尼筋骨尚未长全,自然不是多铎的对手。连下盘都没稳住,多铎腿一拌,拦腰一截,多尼就被摔在地上。多尼一声不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道:“阿玛,咱们再来!”
多铎见多尼一副兴冲冲的样子,笑道:“你小子吃枪药啦?”多尼摇摇头:“骑射博克可比八股制艺简单多了!我要是不习武,”多尼撇了一眼正在看文章的娜仁,“额娘一准儿逼我念书去。阿玛,尚可喜进京后,他儿子尚之孝和尚之隆都来了官学,吴三桂现在在汉中,他儿子吴应熊也来了京城。我看汉人子弟读书也不怎么样,吴应熊有勇无谋,尚之孝笨头笨脑,先生还夸他们忠厚,听说太后要下嫁两个公主呢。”
多铎自然也知晓,拍了拍多尼道:“他们替大清卖命,太后和你伯伯都想拉拢,叫他们当个额驸也是应该的。”
多尼不屑一顾道:“嫁个公主就能拉拢了,那要八旗子弟干什么?我将来一定和阿玛一样建功立业,绝不拿妹妹做生意。”说着,便拿劲儿扳住多铎的胳膊。
娜仁见多尼的文章写得牛头对马嘴,心头直窝火,但见他和多铎闹得正欢,只好叫人端了水盆和绸巾给两人擦洗。翻到一个题,多尼用小楷写了“圈地之弊”,下面都是空白,多尼显然有意略过去了。娜仁叹了一口气,多尼不写也罢了,还真有不怕死的汉人先生敢出。
娜仁微微一笑,见李氏带丫头提了食盒过来,不免又寒暄一番。李氏让人做了家乡的花糕和米酒,忐忑道:“我家里的东西,除了参鸡汤和甲鱼汤,王爷都不爱吃。”满人吃饭以热食为主,那些生肉和冷食以及咸菜之类自然入不了多尔衮的眼。娜仁见米酒和花糕都是好克化的,忙道:“嫂嫂费心了。”
李氏是不受宠的侧福晋,但公主出身,又识些汉字,小玉儿不容人,有几回竟是娜仁相护。自以为娜仁与她颇有些同病相怜,便有意往来。娜仁今天有心替人谋职,便缠着李氏道:“你们府上的厨子最会做满洲菜,班布尔的锅包肉,总是炸过头。”
李氏道:“你既然说了,我斗胆去叫王爷留客。”
兄弟两个席间总要叙话,娜仁等着多尔衮说起天津民变,自己仔细听了。多铎摔了筷子,气道:“闹闹闹!京城闹完了天津闹!哥,我跟多尼去镇压。”
多尔衮道:“永平圈地的事情还没解决,况且离咱们动手的时候不远了,你去了京城怎么办?”
几个孩子埋头吃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娜仁笑道:“我倒想起一个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尔衮一愣:“谁?”“硕塞在京中无事。”
多尔衮喜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娜仁见事情办成,自然喜不自胜,晚上陪孩子们练字温书,都比往日有耐心多了。娜仁见多尼的字像铁划,便道:“你这字有筋无骨,露锋太多,又立不起来。你看你硕塞哥哥写字,多用中锋藏锋,不露痕迹,但是也能显现出气韵。那才是好字。锦华的字倒还好,只是闺阁气重了一些。多尔博,别把墨弄在身上啊。”
锦华正和多铎玩儿螺钿琵琶,无端被点名,自然心有不甘,故意说:“额娘,硕塞哥哥能文能武,我们是比不上他。”
多铎道:“你还小,等过几年就赶上了。”
等哄完孩子,多铎在娜仁脸上掐了一把:“我说你今天叫我们去啃朝鲜的咸菜梗,是想叫哥让硕塞去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