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兴许过了一天还是两天?现在一更了?二更了?又或许天快亮了?娜仁靠着枕头,只觉得头痛。多铎坐不起来,只能躺着,但他却不呻吟,只是盯着娜仁,像是要把她看到自己眼睛里。
娜仁知道多铎疼得厉害,便跟多铎说话,想转移注意力,便跟多铎开玩笑道:“嫁给你,跟嫁了火药一样,当初刚成亲的时候,我天天提心吊胆的,你脾气大性子冲,我怕你骂我,还怕你得罪皇太极,还怕哪天你把我丢开,再娶几个老婆。你比草原上最烈的野马还难驯。”
多铎微微一笑:“你现在还怕我吗?”娜仁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给多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额头上长出一个脓包,便哭道:“现在怕你死了,更怕你活受罪,真是我上辈子的冤孽!”
娜仁见多铎咳嗽起来,给多铎顺顺气,把多铎揽到怀中 ,哽咽道:“你已经很好了,我不该同你说这些,可是多铎,我喜欢你是真,我不甘心也是真。我替你不甘心,也替我自己不甘心。”
多铎苦笑着摇摇头:“娜仁,荣华富贵你我早有了,至于权力,我也不愿意受哥哥那份累,我的私心只是你。”
娜仁一愣,随即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了:“你就哄我吧,不过等见到了皇额娘,我一定在她面前夸夸你。你是个好将军,是个好弟弟,是个好阿玛,还是个好夫君。”
多铎点点头,用力抱住娜仁。娜仁猛然想起什么,从床头柜子里取出一个瓶子:“多铎,这是狼毒花的花露,喝下它死的很快,只会痛一下。等你疼得受不了了,咱们就一起喝了好不好?”
多铎却问道:“你怎么把毒药放在身边?”
娜仁半开玩笑说:“狼毒花是草原上最厉害的毒药,我刚嫁给你的时候还想,要是你对我不好,我就毒死你,和你同归于尽。可惜啦,一直没能用上。”
多铎见娜仁的手臂上开始冒出白色的丘疹,留下两行眼泪:“叫他们把咱们放在一个棺材里,这不合规矩,去他的规矩。”
娜仁用力地点点头,用手帕替多铎把眼泪又擦干了:“生同衾,死同穴,我们一起去见皇额娘。”
“还有阿布。”
娜仁满眼泪水,点点头道:“还有阿布。”
多铎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娜仁:“我还想,再看看你。” 娜仁的脖子上和手臂上慢慢地冒出一块又一块的脓包,脓包即便不碰,自己也会破,流出白色的透明液体,娜仁觉得吃痛,痛着痛着,渐渐麻木了。娜仁苦笑着道:“好。”
多铎道:“我想孩子。”“我也想,可是他们看不见我们受罪也挺好。”娜仁道,“万一将来哥哥败了,我们一死,玉姑姑和福临就不会对他们动手。他们一定都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锦华脾气大,性子又高傲,我死了,以后谁来护着她?”多铎最喜欢锦华,想到女儿以后无人庇佑,心里生出了几分悲凉和恐惧:“锦华今年也十三,额娘死的时候,额娘死的时候,咱们也都才十三,凭什么?凭什么啊?”
多铎低声吼了出来,声音里都是痛苦,娜仁避开了脓包,轻轻地摸摸多铎的脸,安慰多铎:“多尼是个好哥哥,他勇敢,温厚,一定会保护弟弟妹妹的。多尔博有哥操心。保宁的话,她一满月我就进宫求了姑奶奶,叫她将来给保宁许婚,要住在京城,不要走太远。儿孙自有儿孙福,个人的福祸谁也替不了。我们只能管到这里了。”
娜仁害怕多铎下一刻就死掉,趁自己还清醒,便在多铎耳朵边絮絮叨叨:“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现在害怕极了。我怕自己眼睛一闭上,再也看不见你了。”
多铎靠在娜仁怀中,恐惧慢慢地伴随意识丧失,他蓦然觉得能死在娜仁的怀里,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这辈子其实没有那么苦,虽然有怨恨,但根本不算一场空。他慢慢地伸手去够娜仁旁边的水晶瓶,娜仁却先一步,怕自己脸上也长了包,去见阿布阿巴亥的时候不体面,自己先饮了半瓶。
随即,娜仁稳稳地,一点点给多铎给多铎喂下去,多铎松了一口气,嚷了一声:“甜。”
娜仁的眼泪滴到多铎的脸上:“是甜的。”
多铎用尽力气说:“别怕,到哪儿咱们都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