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时最不愿意碰见的人,萧怀瑾。
这些年来,容时得到的朝中消息,皆是萧怀瑾不如别的皇子那般在朝中积攒势力,尤其在生母周氏和胞弟死后更是颓废,日日厮混,平日里连早朝都懒得去,即使去了也只是在一旁充数,根本无心朝政。
偶尔还有官员状告萧怀瑾调戏年轻无资历官员等等,听起来萧怀瑾对权势毫无野心和欲望,与昔日志存高远的他,作为无半分相似之处。
容时抬起眼皮,并无行礼之意,只道了一声“三殿下。”
这几年来为朝堂之事奔波,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瞧过萧怀瑾了,当年的明朗少年早已退去了稚嫩和青涩,眉宇间多了些凌厉,倒像几分成熟模样。
萧怀瑾可能不知道刚从哪里鬼混出来,神情慵懒,连语调都有些散漫,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刺耳,“容首辅倒是好大的架子,先是在朝上公然挑衅天家威严,现在见着皇子,连行礼都免了。”
说着,萧怀瑾目光缓缓移到容时的脸上,仗着身量,步步逼近,脸上的那股慵懒的气息退去,他微微侧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容时,“莫非,这江山改姓容了?"
容时垂眸避开萧怀瑾的目光,后退一步俯首行礼道,“臣容时,见过三殿下。”
容时低着头,眼底却是闪过一丝疑惑,萧怀瑾不问朝廷事,更不会去参与朝廷那些党争,怎么今日倒跟他杠上了?
萧怀瑾瞧着容时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头忽然生起一丝挑逗趣味,“从前你还只是我伴读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容大人冰姿玉骨,连燕京里最有名的青楼头牌也不及容大人半分姿色。”
容时微眯着眼睛,眼角那颗痣也随之挑起,发出危险的信号,萧怀瑾故意拿他与青楼头牌作比,无疑是在羞辱他。
萧怀瑾再次向前逼近了几步,半片阴影落在容时的脸上,一双眼此刻充满着戏谑。
容时抬头仰视着萧怀瑾,明明处于下位,气势丝毫不弱于眼前人。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论及容貌,臣远不及三殿下半分。”
“更何况,你我往日情分已尽,不需多言。”
往昔旧情已去,容时这话更是有了疏离之意,像是故意要和萧怀瑾拉开距离。
萧怀瑾心底无端生起一丝怒意,他磨着后牙,捏着容时下巴的手用力了几分,垂下眼睑看着容时,笑意不达眼底。
他咬着牙说道:“容时,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容时吃痛,但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也不肯向萧怀瑾示弱,无声和萧怀瑾对峙,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忽然,萧怀瑾低下头,贴近容时的耳边,低声又迅速的说道:“贩卖官职,结党营私,如今又盯上了云州,你的胃口还真大。”
几日前,容时下朝时碰见了兵部侍郎穆禾。
六部早已被各党瓜分控制,容时的势力也早已渗入六部,偏偏这个穆禾无动于衷,利欲熏心,在各党之间摇摆不定,有妄图另立他党意思。
容时向来果决,穆禾无臣服之意,那此人也不必再留。
穆禾既然有心谄媚天启帝,那容时就送他一个机缘,言语间循循善诱,这才有了今日早朝兵部侍郎穆禾谏言南巡云州一事。
穆禾一双巧舌,自然能哄得天启帝大乐,也就得了些赏赐,穆禾自以为这是他另立党派的开始。
萧怀瑾已然猜到容时盯上云州,但他却不知道容时究竟要作何打算,云州官员可是萧四皇子的人。
容时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若真如京中所言,萧怀瑾在周氏和胞弟死后无所事事,毫无斗志,那他又怎会如此了解朝廷局势?
更何况兵部侍郎可不是他容党的人,萧怀瑾又如何得知此事?容时心底埋下疑惑。
脖子上被萧怀瑾的吐息打得一阵痒意,容时后退一步,避开那温热的气息,看着萧怀瑾,萧怀瑾的眸色深的很,叫人看不出什么来,但容时却敏锐的察觉到萧怀瑾眼中所藏的复杂之色。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像是挑衅,云州的计划被人堪破,容时清冷孤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像是蛇蝎吐着的信子一般,危险而蠢蠢欲动。
萧怀瑾皱了皱眉,拉开与容时之间的距离,语气缓慢,先前眼中的那些复杂的情绪如烟云般散去,“你那些龌龊心思可要藏好了,容时。”
可千万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萧怀瑾背影褪去,沉重的身影再也无法与过往明媚少年重合,容时立于宫墙之中,从远方悄悄过来的云遮住了容时头顶上的那片光线,阴暗悄悄侵蚀着他的身躯。
谁都背负着一切,背负着天下黎明,背负着家族命运,不得喘息。
容时看着萧怀瑾走向宫墙的另一头,走向那片未被阴云挡住的蔚蓝,直到人彻底消失。
萧怀瑾本就不是愚昧无能之辈,容时无意识的捻了捻指尖,萧怀瑾曾向往疆场,而非官场的尔虞我诈,母族被打压也彻底教会他什么是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容时心中一动,或许萧怀瑾有夺嫡之意,只是不知道,萧怀瑾能不能在这党派林立的朝堂之上,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