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云州晴好。
南下,最适宜的就是云州,云州有一著名的花,君子兰,极难养活,要真说起来,比宫闺的小姐还娇贵。
云州这个季节,也正是他盛开的时候,香味淡雅而悠长,有道是蜂蝶有路依稀到,云雾无门不可通,便是东风难着力,自然香在有中无。在它面前,其他的花便是妖艳无格了。据说,还有安神的功效。
天启帝南巡云州,只不过苦的便是云州百姓。虽说云州极为富有,那也仅仅在于官家子弟以及商人,底层百姓照样受着贪官们的剥削搜刮,春季税收提前,没钱纳税的便拿儿女送去抵账,若家中有男丁,也抓来干苦力。
浩浩荡荡的船只行来,一看望不到船只的尽头,随行的官员宫女便有两千人。江水被搅得翻滚着,轰隆轰隆的响,纤夫喊着号子,不到热天就光着膀子,粗糙的麻绳在背上勒出数条红痕,血滴在地上。
容时撑着脑袋看向江岸,船只缓缓停下,水波荡漾泛起数层涟漪,江上微风带了一丝清爽,江岸那头的人齐齐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领头的人身着红色官府,头上顶着乌纱帽,襟前用金丝线绣着云雀,那人脸上谄媚,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吾皇万岁,竭力讨好天启帝。
云州知府于牧大摆宴席,亲自为天启帝斟酒,他嘴也巧的很,总管孙忠义也跟着捧天启帝,两人一唱一和,博得天启帝大乐。
宴席中皇子除了大皇子称病都到了场,萧明轩与萧皇子同席而坐,容时则坐在对面。
于牧又道:“陛下能来云州,真是臣之大幸啊!自从臣知道消息,可是夜夜期盼这一日,可算把您盼望来了,”他谄媚的举起酒杯,“陛下,容臣再敬一杯。”
容时将酒递到唇前,听到于牧的恭维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在席上丝竹不断,也没有人听到他这一笑。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容时总觉得有些热意,他眼中蒙了一层薄雾,不经意间看向对面。
萧怀瑾不知道以及喝了多少杯了,身旁的萧明轩早就被萧怀瑾喝趴下了,但萧怀瑾仍然面色如常,只一双眼睛盯着容时。
宴席中央歌舞升平,琵琶女纤纤玉手转轴拨弄琴弦,轻拢慢捻,舞女们一撇一笑,都随着琵琶的乐律。弦声逐渐急了起来,如夜中急雨,细密的打在屋檐上,打在人心底。舞女的舞姿也快了起来。
金光华殿,女郎飞身下腰,长袖甩舞,红白的舞裙摇曳,随着动作绽开,宛若烈日红莲。
两人隔席而望,容时脸上爬上酒后的绯红,他轻轻举起酒杯,朝着空中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酒是烈的,刺激着喉咙和鼻腔,容时仰头一饮而尽,眼角一滴泪水划过鬓边。
萧怀瑾也举杯同饮。
丝竹依旧,佳人佳乐,容时却是呆不下去了,溜出了宴席。
穿过一片桃花林,江边垂柳荡着江水,金黄洗涤着抽出的枝条,调戏着水中欢鱼。
容时脱下了外袍,就着晚风的凉意吹散酒气。
耳边传来青草踩踏的悉窣声,容时喝了酒,反应慢得很,人走近才转头去看来人是谁。
“萧怀瑾,”容时沙哑的喊了一声。
萧怀瑾应了一声,问道:“醉了?”
容时半倚着垂柳,披了满身霞光,相较平日里的孤寂,此刻倒显得温润,他答道:“没有。”
萧怀瑾嗅到了他满身酒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喝了多少?”
容时垂眸不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萧怀瑾走进了两句,又换了一个问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
容时低声说道:“醒酒。”
萧怀瑾伸手替他将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嘴上嘲讽道:“我还当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容时朦胧的眼睛看向萧怀瑾,半晌才恢复一丝清明,“等你来。”
萧怀瑾瞳孔一缩,骤然抬手掐住容时的脖子,将人抵在树上,藏在袖间的短刀露出锋芒,抵住容时的喉咙。
容时双手扶住萧怀瑾的腕臂,呼吸顿住,他张开口嘶哑着寻求着空气,眼睛也湿润起来。
柳叶絮絮飞下,有一些还落在江面,裹着桃林的香,飘向远方。
萧怀瑾手上收了些力,但依然没有松开容时,只给了他喘息的空间,萧怀瑾眼中发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时露出困兽般的眼神,看着萧怀瑾,想张口,却又无法开口说话。
刀尖逼近脖颈,容时终于察觉到一丝寒意,刚刚的醉意瞬间消散,他松开双手,任由萧怀瑾这么抓着自己。
瞧着容时现在的样子,也知是酒醒,萧怀瑾轻声一笑:“醒了?”
容时唇角勾起,“谁没有酒气上头的时候呢,三殿下,”他抬起指尖毫不畏惧的去触碰刀尖,萧怀瑾却将刀收了起来,容时抬眼嗤笑,将没说话的话继续了下去,“臣向您讨饶,您能不能高抬贵手,饶臣一命呢?”
萧怀瑾是习武之人,准确来说,萧怀瑾文武双全。虎口处有着一层薄茧,粗糙的磨蹭着容时细细的脖子,只要一用力,就足以拧断。他眯着眼,威胁道:“我要说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