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砚声跟在孙忠义身后。
宁国唯一的女将,太后特封赏高阳将军,后自请戍守晋州城。生的一副割裂春水的骨相,眉锋如未出鞘的利刃斜入分鬓,眸中凝着霜雪般的冷光,面颊上的旧伤痕好像又添了新伤,似红梅横过寒玉,平添几分萧肃之气。沿途不少人悄悄的打量着她,秋砚声低垂着眼眸,收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意。
她早已经呈上了折子,天气渐热,晋州之地偏北本就枯竭,今年气候不好,庄稼更是少有收成,且不说百姓苦不堪言,连她手下的这些五万精兵都吃不上饱饭。秋砚声为此贴尽了私库,晋州知府也是节衣缩食,个个都勒紧了裤腰带。
如果能见到天启帝,说不定她就不必看太和县县令的脸色。
原本她是不必这样三番五次的碰壁。当初太后力排众议,特封她为高阳将军,是以为秋砚声有一颗向上爬的野心,可惜太后看走了眼,秋砚声所求并非功名利禄,而是海晏河清,山河无恙。
犹记那帷幔之下,最华贵的女人俯下身子问她,“老将领病逝,膝下无子,你是他唯一的子嗣,今日你立此功劳,哀家本想为你寻个官职,可朝中数人阻拦。”
“哀家且问你,是凭此功劳,寻得燕京夫婿,还是想封将军?”
秋砚声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说道:“臣虽为女子,但也想纵马疆场。”
太后伸手搭在秋砚声的肩头,“很好,你有野心,哀家明日下旨,封你为高阳将军。”
秋砚声顿首:“谢太后赏识!”
如今虽说秋砚声是自请戍守晋州城,实际上却是太后刻意的排挤,逼得她秋砚声不得不远离权力争斗的中心。
沿着青石路,秋砚声跟着孙忠义走到皇帝书房前,孙忠义转身道:“还请将军在此等候,容奴才通报一声。”
秋砚声颔首,“有劳公公。”
孙总管走后,她看向两旁的花坛,簇簇鲜花怒争其艳,其中有不少是她从未见过的。秋砚声的目光落在那朵幽蓝的花上,素雅而飘着淡香,在一众花中清丽脱俗,甚是好看。
房门被人打开,一玄衣男子和孙公公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秋砚声定睛一看,那玄衣玉面男子眼尾一颗痣,随着笑意微微扬,腰间系着祥云玉佩,温润尔雅,是秋砚声脑子的第一个词。
那人逐渐走近了,似乎是注意到秋砚声探究的目光,也抬眼看向秋砚声。
秋砚声措不及防撞上那人的眼眸,脑中轰然一响,她记起这人是谁了。
当今首辅,容时。
秋砚声常年戍守晋州城,即便是不在燕京,也知道容时恶名远扬。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于缄默无声的互相试探交锋。
只一眼,秋砚声便看到了容时那藏在眼底的野心与欲望。
“容大人,”秋砚声低下头,收回了目光,礼貌的问好。
容时停下脚步,“高阳将军来找陛下?”
所求之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秋砚声回道:“是,晋州之地荒凉,又逢干旱,莫说百姓,连将士们日日吃不上饱饭。”
这些时日边陲蛮夷时常来犯,她手下的兵都饿着肚子打仗。
容时闻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烈阳,稍微站一会发间就有一些汗津。
孙忠义后脚已经跟了上来,看了一眼秋砚台。
秋砚声心下有些紧张,她看着孙忠义,不免有些期待。
孙忠义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他瞧了瞧容时,又瞧了瞧秋砚声,两人保持的不远不近的友好距离。他说:“高阳将军请回吧,陛下现在头疼的厉害,不便见将军。要是没什么事,咱家就先去伺候皇上了。”
容时看着秋砚声,只见秋砚声喉间一紧,随即长舒出一口气,希望再一次落空,或许是早就知道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免不了苦涩。
“多谢公公告知,”秋砚声说道。
她转而看向容时,明烈的眉眼间尽是忧愁,却依旧堆出几分勉强的笑意,“容大人见笑了,下官先行告辞。”
秋砚声最后撇了一眼紧闭的书房,挺直了脊梁,满眼的失望与厌弃,她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秋砚声本不是什么愚忠之人,若天子不能福泽黎民,秋砚声自是不愿效忠的。
容时一双眸盯着秋砚声的背影,突然说道:“将军不必为此忧虑,多行不义之人,必自毙。”
秋砚声背影一僵,加快脚步离去。
他这话看似只是无用的安慰,实则是向秋砚声抛出橄榄枝。孙忠义还没走远,他也不好留秋砚声多说些什么,秋砚声是个聪明人,自会明白其中意思。
容时又望了一眼太阳,白光刺得人眼睛发晃,他想起了国师前两日的信,国祚将倾,明年或有大旱将至,如今边境地区已然有了灾害之象,要早做打算。
出了皇宫,明三迎了上来。
“大人,”明三说道,将一封拜匣呈递上来,抬手打开,“有人递了拜帖,说要见您。”
容时微拧了眉头,他一时之前想不到最近认识了什么人,况且一般拜帖呈上,若主人不在府中,客人则自行离去,等待主人家回帖邀请,甚少等待主人归来的情况。明三将拜帖亲自带过来,自然是此人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