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少见的没什么表情,略一偏头,长枪便在人群中杀过,带起一片四溅的血肉。而那把狠厉的长枪,在杀过一片后又乖顺地回到她手中。
她静静看着幻境一寸寸崩塌,指尖摩挲着长枪,眼中似能结冰。
终于,那大蛇显形,它庞大的身躯盘踞在一截断墙上,那是虚无中唯一留下的建筑。
它嘶嘶吐着蛇信,似是要发起攻势,可不等它动作,庹成夏就迈开步子主动走向它,霜綮上灵力翻涌。
*
税共秋幻境
他费了些时间找到庹成夏藏于暗砖下的丹炉,那丹炉布满黑灰,焦味四溢。
这炉他从前在庹成夏那儿见过,小巧、精致,单开口,上刻蛟纹,她曾单手拎着它说,这炉很适合新手,如果他想学炼丹,这炉可以送给他。
税共秋抱着它在地上坐下,手指细细摩挲着,眸中神情灰败。
明明只要仔细一点儿就能发现异常的,明明只要再多陪陪她就能发现不对的,明明、明明这么明显啊……
“姐……”
他嗓音颤抖,低低地唤着,泪滴从眸中滚落,冲散些炉上的灰。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丹宗派了很多人去找庹成夏的下落,他没跟着,他知道,庹成夏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她不想活了,那就一定会找到一个谁都发现不了的地方,悄悄死去。
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丹宗内的火光从未暗下,一整晚,亮如白昼。
税共秋屈着腿,脸贴在炉上,又将那炉抱紧了些。
她们找不到的,庹成夏的气息都被她自己隐匿起来了,他姐办事最滴水不漏了,这次唯一留下的漏洞只有那封信,那封揣在他怀里的信。
大概过了很多天,丹宗的人终于放弃寻找,税共秋也在某个深夜拉开门,走了出去,那月光有些晃眼,照得他要更不堪些。
他离开丹宗了。
他留在这儿本来也只是因为庹成夏在,丹宗的人从来都不待见他,他一直都知道,不过没关系,他也不喜欢她们,他离开只带走两样东西,那鼎丹炉,和那封信。
税共秋在附近镇子里寻到间没人住的破屋子,屋顶茅草被卷飞,破出几个大洞,木板构成的墙壁,隐隐散发出潮湿发霉的气味。
将丹炉摆在地上,又摆上他一路摘下的草药——丹宗附近灵气充足,多生长各种草药。
他开始尝试着像平常看庹成夏所做的那样炼丹,“砰!”地一声,炉内传来种什么东西炸裂般的声音,火焰蹿升,灼伤他的手和脸,痛得他眉头紧皱。
打开炉,里面是个漆黑的圆形物体,“这样子,吃不了吧……”
尝试用指尖轻碰,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不是很硬,但又不算软,捏起放入掌心,仔细端详。
说实话,黑黢黢的,很丑,也没有丹纹,但偏生让税共秋升起种异样的成就感,姐姐第一次炼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吧。
他还记得,那天下午,庹成夏顶着头糟乱的头发来找他。
“税共秋!来看!”
房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还在熟睡的他被庹成夏一把薅起,“干嘛啊,姐……”,税共秋睁开睡得迷糊的眼睛,略不耐烦地开口。
“看这个!”她摊开手掌,把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往他面前送,青色的,样子不算多好看,但不丑,他伸出手戳了下,是种很微妙的触感。
“这是?”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庹成夏,有些疑惑,在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了。
“我炼的丹药!”庹成夏兴冲冲地拉着他炫耀,“厉害吧,第一次炼丹就成型了。虽然只是最简单的解毒丹,但我以后一定能炼出更厉害的!”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只是又戳了戳那颗并不完美的丹药,而后跟她一起傻笑。
税共秋这么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姐,从前你不是总说我天赋很好,让我参加考核入宗,说要亲手教我吗,可是你看啊,我的天赋比起你差远了,我这颗丹药太丑了,没你那颗漂亮。”
说着又哽咽起来,“现在你看见了,也能打消让我入宗的念头了吧,你知道的,我没你那么高远的志向,想要救下所有受苦受难的苍生,我啊,只是个自私的人。”
说完,捏起那颗丹便往嘴里送,他用来炼丹的材料,都是他认识的,有毒的,“下辈子,我换来当兄长保护你吧,姐。”
泪顺着脸颊淌下,嘴角开始溢出血渍,死亡的过程也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最开始没什么反应,到后来细细麻麻的疼蔓延至全身各处,深入肺腑,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连呼吸都是奢求。
他不知道庹成夏死前跟他的感受是否相同,但大概率比他痛苦吧,她对自己向来狠心。
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五官也拧在一起,额头不断分泌出细汗,体内有什么渐渐在抽离,他双目紧闭,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他却忽地听见什么声音,那声音由模糊变得逐渐清晰——“税共秋!”
是庹成夏的声音。
“税共秋!醒一醒!”
猛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张血盆大口,毒牙锋利,挂着涎水,恶臭难闻,鲜红的信子自他颈侧滑过,留下一道黏腻。
而混在碧色蛇皮中,嫣红的竖瞳如紧盯猎物般骤然缩紧,好像下一秒就要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