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少有足迹的路面上渐渐多了一些散乱的脚印。白意停下脚步,说:“已经快要到了,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她问完沉昭的来历以后就没有再开过口,只与沉昭安静地在雪地中行走,沉昭甚至准备好了理由,可她竟连断鸿去了哪里都没有询问过。
沉昭从狼身上打横抱起唐双儿,发觉她竟然轻了不少,想来是雪女心真的为她洗去了不少杂质。
她对白意点点头,道:“多谢白姑娘了。”
白意坐在狼背上看着她的面庞,笑了笑,说:“不必谢,就此别过了。”
沉昭点头,满心疑虑地往她说的方向走去,都已经要分开了,竟然也没有说出什么吗?难道她真的是出于好意才护送她们?
她对于白意没有失忆的猜测又开始隐隐动摇起来。如此想着,就听到一声惊呼:“这是怎么了?”
是辛采的声音。沉昭下意识抬起头,看到模糊单薄的人影,说:“辛夫人。”
一双手从沉昭手中接过了唐双儿,辛采惶恐的声音响起:“仙人,双儿……双儿她这是怎么了?”
沉昭一怔,想到断鸿之前为她安的身份,才道:“她没有大碍。”
其实也不怪辛采想多,唐双儿的资质本就差,洗筋伐髓的痛苦不亚于打碎全身骨头又重新接起来,唐双儿就算昏迷过去也在承受这样的疼痛,气息自然弱不可查。再加上沉昭抱着一身血的她往回走的时候,心中想着事,表情不免带了一些冷凝严肃。辛采见了这副模样,如何还能保持冷静?
听见沉昭的话,辛采才放下一半心,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她这是……”
沉昭低头捻了捻手指,说:“今年的择璞应当快开始了,辛夫人可以准备了。”
择璞一般设定在六月与十二月,按照时节分为朱明跃与玄英升,与寻常门派招收弟子的时间相同。
十岁是灵根发育完全的年岁,但是择璞并不限制十岁以上的孩子前往参加。
辛采闻言一怔,又听眼前这个与去之前相比气质莫名多了几分肃杀的仙人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过了一个时辰。”辛采自然没什么别的事,听到沉昭后来问的问题,忙答。
居然只过去一个时辰么?甚至还要除去掉路上花费的时间。沉昭只觉得骨头缝都在疼痛,她疲惫地说:“好,多谢了。”便提着那把刀,一步一步往镇子上走。
还没走到一半,就听到一声高呼:“你回来了!”
又来一个任平生。
沉昭倦怠地停下,问:“请问有什么事?”
任平生想到少主的回复,信心满满地面前的人说:“我就是……诶?断鸿呢。”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沉昭身后,却只看到抱着唐双儿往回走的辛采。
沉昭没说话,低着头往回走。
见她这幅模样,任平生的脸僵了僵,心里升起巨大的不安:“她……”
“她死了。”
沉昭走到了旅馆附近,这次孙二没有悠哉悠哉地躺着,而是站在雪中,他身上积着一层雪,像是早就发觉沉昭已经回来,站到雪中等待一样。
路过孙二时,沉昭准确地避开他,往门内走。
“你们见到她了么?”
沉昭毫无反应,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槛。
一股力量束缚住了她,永不终止的风与雪凝滞在此方天地,剑器的铮鸣声从身后传来。
“嗤。”沉昭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笑了一声。
束缚她的力量陡然消失,沉昭继续往旅馆走,独留苍老的孙二在雪中,雪重新落下,压在他身上,将他压得佝偻了身形。
回到房间,沉昭放下黑刀,趴在了桌子上。
非常难得的,沉昭梦到了她师父。
没有浑身是血,也不是瞪着眼睛要她偿命。她师父坐在小马扎上,精心摆弄他被一个小骗子骗后花了五两买来的野花。被那个小骗子捧着在太阳底下暴晒太久,野花已经有些蔫了,沉昭拎着一壶水进屋,放在他手边。
师父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乐呵呵地问:“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沉昭抿着嘴,对他说:“师父,我又害人了。”
师父皱起眉瞪她,斥责:“胡说啥呢?”
沉昭表情很冷静,对自己梦见的家人说:“师父,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亲近的人带去什么好结果。”她垂眸看着自己还没长大的手,说:“总是这样。”
“咔哒”一声,师父放下了那盆花,走到沉昭面前,按了按她的头:“那些事与你没有关系,可是昭昭啊,”他叹息着,苍老温和的眼睛注视着沉昭,说:“你会梦到我,说明你真的很难过。”他又揉了揉他特意为沉昭扎的丸子发髻,说:“独自奔波的生活很难吧。”
沉昭扯了扯嘴角,说:“怎么会,师父,我还要为你报仇呢。”
师父的力气大了一些,按得沉昭头往下一点,他拍了拍沉昭的背,说:“昭昭,在这里哭一会吧,师父保证不偷看不笑你。”说完,他当真转过头,用一头白发对着沉昭。
沉昭还有心情翻旧账:“师父你还说你当初没笑我。”
师父没说话,门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那盆花上,照得平平无奇的野花都明媚了不少。
沉昭慢慢抿起唇,一滴冰冷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
温馨熟悉的场景迅速褪色,变成记忆一样的灰白,沉昭面无表情地流着泪,撑着桌子坐起来。
陌生的感觉在她体内游走,一个人坐在她的对面。房门紧闭,沉昭堵门的椅子没有被移动过。
那个女人模样生得平平无奇,是见过面以后没入人群之后就想不起来相貌的平平无奇。
见沉昭满脸泪水地醒了,她也没露出什么别的神色,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沉昭闷不做声地接过,擦了擦脸。
等到沉昭已经处理好了情绪,女人才拿出两本书,放在桌子上,说:“沉昭,初次见面,我叫季定尘。”
沉昭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书,又抬眼看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本书上的字迹是同一个人的,张狂飞扬地写着《问心》与《太一决》。
沉昭不知道天问是什么,却知道太一决是天下第一宗门天一宗的立宗之本。
修士修炼,仅有灵根是不够的,还需要学习如何将从外界吸收的灵气转化为自己的灵力。而功法便是修士炼化灵气的登天梯。
越好的功法炼化灵气的效率越高,而传闻《太一决》更是能将十成灵气炼化八九分,这也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季定尘微微一笑,这个表情让她那张平凡的脸带上了一些奇异的怀念:“这里有两本功法。”
“第一本,完整版的太一决,可以让你用到渡劫境。”女人推了推太一决,说:“你应当也知道吧,修士修为越高,功法炼化灵气时,稀释出去的灵气越多,筑基吸收了十灵气,功法炼化了五,元婴吸收了一千,功法却只能炼化五百。灵根吸收灵气的速度终究有限,可是功法却可以提升灵根吸收的速度,并且炼化灵气为己用。所以高级功法才会这样珍贵。”
季定尘看着沉昭面色,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天一宗那本太一决,只能修炼到合体。”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这也是天一宗老祖宗闭关的原因,他现在说不定在怎么焦头烂额地想要找到完整版呢。”
修士等级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飞升。听季定尘这样说,想必天一宗开山老祖已经是合体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