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等多久,很快便有第一批上石台的黑袍人。
他们各找了一个黑色石头站定,刺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滴到石头上,散发出不一的光。
沉昭看了一眼,最好的也就是第二排的那个双灵根,还是木火双灵根,炼丹的好苗子,估计要被长生门带走。
择璞时,观灵石会显露出血液主人的灵根和灵气亲和程度,对灵气亲和程度越高,观灵石会从黑色逐渐透明,然后会从石头中心显示对应灵根的颜色,有几种颜色就是几灵根。
果不其然,有一个青衣上点缀着火纹的老人站起来,对那个木火双灵根提点一番,双灵根忙不迭答应下来,老人露出满意的笑,打出一道灵力,面具应声而碎,而对应的,露出来的那名男童眉心出现一枚火焰缠绕青葫芦的图案。
这也是为了防止抢人,择璞前玉人的灵力会被记录,面具会根据灵力识别宗门,在破碎以后为宗门选中的弟子打下烙印。
“我要上去了。”唐双儿小声说。
“去吧。”沉昭看着台上带着温柔浅笑的秦疏影,她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身旁,分外规矩。
唐双儿没入同样收到消息的黑袍人中,逐渐分辨不出了。
陈殊小声道:“我还怪紧张的,有种父母期待自家孩子考个好成绩又怕得到考砸了的消息的感觉。”
沉昭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看着第二批上台的黑袍人,第一批孩子已经下来了,有的面露沮丧,有的在叽叽喳喳同父母讲话,而那个唯一得到青睐的双灵根孩童被一个老人抓着正说着什么。
台上很快传来动静,沉昭看过去,最角落里的那个黑袍人面前,观灵石已经通体透明,一道冰蓝色的光嵌在水晶一般的观灵石中。
连一直没对台上投去视线的负责人也半睁开眼,看着那块观景台哼笑起来:“不得了,最高灵气亲和的变异冰灵根,要打起来咯。”
周围人听到这句解说,也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一个二流宗门的玉人站起来,面露狂热:“小友,可愿意来我门下,我们会倾尽一宗之力培养你!我……”
“哼。”一个人的冷哼声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的话,玉人循声看过去,苦了脸色道:“哈哈,原来是郑道友,不知道这位小友,贵宗门可否割爱呢?”
发声的正是秦疏影旁边的中年男子,他傲慢地看了一眼最先说话的那个人,道:“你们冰河宗,有什么资本培育一个天才?是两个月没能发下来的弟子供奉,还是交不起的宗门阵法维修费用?”
冰河宗长老面色铁青,又不可置信道:“你们竟然安插奸细?”
这次,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反倒是秦疏影温声开口:“前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不过是门派交流的时候,听过几句贵宗弟子的无心之言罢了。但是郑长老所言,也是为了冰河宗考虑,即便按您所说,可以供这位小友修炼,宗门其他弟子也会心生不难,到时候难免师徒离心。”
她转而看向角落里的冰灵根,温和道:“天一宗资源自是不必多说,也不会发生弟子相争的问题,修炼方法也更为丰富。小友,你觉得呢?”
好漂亮的一番话,将天一宗探听冰河宗的消息定义为弟子无心,再加以利诱,顺便踩了其他几个一流宗门一脚。
但是这确实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天一宗道法万千,资源也是真的多,养那么多天才弟子需要的灵石不在少数,很多人都猜测天一宗有一条单独的灵石矿脉。
沉昭目光看向宋却山,发现对方在闭目小憩。
冰灵根面对这样多的目光,似乎是觉得害怕,身体不经意地抖了一下,与黑袍一个颜色的雾气流淌到地上,随后,一股强悍到无可匹敌的剑意从她身上升起。
灵光一线开,台上的众多修士看见在皎洁的月光下,一片竹叶平缓地飞到自己眼前,然后切断自己气息。
“季不秋!”天一宗的郑长老惊恐地大叫出声,他额头冒汗,脸色惨白,仿佛那剑意带来的幻觉真的切断了他的脖子,其他人也是反应狼狈,冷汗直冒。
而比他反应更快的还有一人,原本闭目的宋却山竟然直接飞身来到冰灵根,也就是唐双儿面前。
沉昭慢慢踱步到负责人面前,问:“不阻止吗?”
负责人也是一头冷汗,白着脸道:“这我怎么阻止,人家都有剑君的剑意,不明摆着有旧,我上去讨嫌干嘛,再说了,我也打不过宋却山那厮。”
沉昭遂退到一旁,面具没有影响视线,她看见宋却山站在唐双儿面前,一言不发。
虽然沈昀叫的是宋叔叔,但是宋却山的外表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并没有区别,甚至因为过于俊秀的长相,还有几分不着调的感觉。
但是他冷着脸看人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唐双儿抖的幅度已经明显到台下的人都能看清了。
宋却山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声音冷得像冰,问:“这道剑意,你从哪得来的。”他眼神很阴森,唐双儿哪里见过这样凶狠的眼神,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说:“是,是一个叫季定尘的女人给我的。”
沉昭听到唐双儿说出自己清晨给她准备好的回答,看向了宋却山。
当唐双儿说出自己不会去天一宗时,沉昭便知道了她的最终选择,雪女心给她重塑的灵根多半不会是炼丹需要的那几种,所以摆在唐双儿面前的,只有折剑山。
但是如何让折剑山的玉人主动带走唐双儿这块璞玉呢?沉昭不是没有考虑过让唐双儿自己开口选择折剑山,但是直接拒绝天一宗,被惦记上的风险太大,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纠纷。但是沉昭同样不能开口,她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沉昭给了一个可能会有风险,但是相对没那么大的方法。
她用浊气分割了一点竹叶吊坠上的剑意,并且包裹起来,让唐双儿藏在身上。
浊气包裹着剑意不会分散,然后在恰当的时间,唐双儿自己选择散开浊气,吸引折剑山的注意。
再结合上沉昭给出的理由,众人只会觉得机缘巧合,虽然太巧合了点,但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少女,能接触到什么大能呢?
季定尘这个名字一出来,唐双儿明显感觉到面前男人的怀疑被打消了不少,她继续按照沉昭的吩咐,道:“她说……她见我面善,所以送我一道机缘。”
宋却山审度着面前的人,其实一张面具看不出什么,唐双儿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在怀念某个人。
良久,唐双儿听见他道:“这人,折剑山要了。”
郑长老阴着脸摩挲着桌面,他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天才,可是季不秋的剑意带给他的恐惧还未消散,他犹豫再三,只好咬牙作罢。
已经没有玉人敢于和折剑山争抢,宋却山也没犹豫,白光一闪,击碎了唐双儿的面具,唐双儿额头也出现了一把剑尖朝下的烙印。她恍惚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强大修士,一切如她所愿,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随后,耳边响起的是沉昭的最后一句吩咐:“你不能再以唐双儿的身份活着。”
“你的名字。”宋却山问。
她终于抛却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拥有一个全新的,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她应当高兴。
“我叫,凌云。”
死在冰原的父亲,远走他乡的母亲,再无音讯的姐姐,还有改名换姓的她,只为了这看不到尽头的登仙路。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谁能给出答案?
没有人能给出一份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人与人总是不同的。
所以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她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