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端着清水走进里间时,谢空妄正戳着自己手背上青紫淤肿的皮肤。见到沉昭进来,他放下手,轻声道:“沉姑娘。”
沉昭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她告诉他的名字是姚沉,一般人要叫也会叫姚姑娘,他这样叫,总让她有一种他其实知道她本名的错觉。
将木盆放在桌边,沉昭拿出由易灵宝提供的小巧匕首,说:“我帮你剔去坏掉的皮肉。”
谢空妄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睛,说:“沉姑娘,不必如此麻烦你。”他捏着伤处,语气轻轻柔柔,可说的话让旁人听了去只怕要吓得大叫出声:“等它烂掉以后,就会重新长出来了。”
沉昭握着匕首的手顿了顿,看向谢空妄,对方也回望着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好在老医师走了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对视。沉昭扫了一眼,除开纱布等,他送来的都是一些止血的新鲜药材。
老医师不忍地看了一眼谢空妄,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公子若是忍不了,便咬着此物吧。”
谢空妄接过,老医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正在用火焰炙烤着匕首的沉昭,叹息着走了出去。
等了三息,沉昭取出两个药瓶,挑出一瓶递给谢空妄:“吃下去。”
原以为谢空妄会盘问一番,但是他拿在手里,一声不吭地倒出药丸一口咽下。
准备好的说辞没用上,沉昭挑了挑眉。她走到谢空妄身边,将他的身子按倒下去,谢空妄迷茫地看着她,眼睛中已经有了迷蒙。
在他四肢下垫好纱布以后,沉昭用匕首割开他的手背,与此同时,她轻声道:“谢空妄。”
“我在。”
“你为什么晕倒在雪地里。”他身上的伤恰到好处,够严重,也不够严重。严重到沉昭仅用自己的药不能处理好他伤,但是也不会让他死在那里。
一个别国之人,不远千里来到北地,毫发无伤地找到她,会出这样的差错?
沉昭托着谢空妄的手,心中怀疑不断,下手却极稳,没有伤到血肉中的经络。
谢空妄的身体因为沉昭的动作微微颤抖,他说:“因为很冷。”
有血渗出来,沉昭放下匕首,她没有用老医师带进来的草药,拿过另一个瓶子,将里面的药粉撒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她凝视着谢空妄的脸,因为疼痛,他唇色泛着微微的白,哪怕沉昭给他用了止疼的药粉,他的眉也不可抑制地蹙起。
沉昭为他缠上纱布,动作带起细微的风,摇晃着身边的烛火。她继续问:“你认识莲先生吗?”
“不认识。”
“姚让尘呢?”
“不认识。”
既要注意不伤到谢空妄,又要操控灵力注入匕首,还要抽出心神去盘问谢空妄,沉昭的头已经隐隐作痛。
隔绝声音的浊气浮动扭曲,像蛇,死死缠绕着这间屋子,沉昭将她知道的所有势力或人物都一一吐露,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再仔细打量了一番谢空妄,看着他并不清明的神色,沉昭将最后一块纱布缠好。
“你不问了么?”谢空妄的声音响起。
沉昭将手泡在水盆中,洗去手和匕首上的血迹。她并不意外他此刻的提问,给他吃的只是一点会让人说真话的小玩意,并不影响他自己的神智。
“问不出来什么。”沉昭抬眸看向他,冷淡道。
谢空妄眨了眨带着雾气的眼睛,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现在,我只认识你。”
沉昭动作停顿了一下,拧干随手裁下来的纱布,她俯身看着谢空妄,问:“现在?”
谢空妄力度轻微地点点头。
“那我倒要期待一下,你的将来了。”
沉昭为他擦拭额头的动作轻柔,像是对待家中的弟妹,谢空妄笑了一下,并不在意她言语中隐含的威胁。
既然已经处理好谢空妄的伤,后面的事便由老医师处理了。
本是来就诊的,却反而让别人干了他该干的事,老医师惭愧不已,免了谢空妄的诊金,只用付药钱就是。沉昭走出来时,易灵宝已经交了钱,堂而皇之地占了老医师的椅子,趴在椅背上打量着她。
沉昭在想事情,不知觉间对上她的视线时,易灵宝笑着问她:“怎么了?”
尽管谢空妄还是很可疑,但是沉昭同样不信任来历不明的易灵宝,她微微一笑,找了个借口:“太紧张了担心出错,有些累。”
易灵宝打了个哈欠,眼睛中雾蒙蒙的,道:“现在干嘛去?出城?”她打量着沉昭苍白的脸色,说:“要不还是歇会吧。”
沉昭点了点头,坐在了门槛上,她靠着门,原本只是想闭目小憩一会,可是药香悠悠,带着旧日的色彩,挠着她的灵识,催着她沉沉睡去。
白意赶到这家偏僻的医馆前时,看到的便是沉昭熟睡的模样。她眸光一动,刚放下来的心在看见旁边因为无聊玩着一把小弓的易灵宝时又提了上去。
易灵宝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循声看过去,知道不是找她的,好心提醒道:“精神灵力消耗太大,睡着了。”
白意警惕地打量着单看外貌宛如邻家小妹的红衣姑娘,道:“居然是易仙子。”
易灵宝微微歪着头看白意,耳朵上的耳坠一晃一晃。她拉着那把有弦无箭的木质小弓,对准了白意,勾着嘴唇笑道:“很不赖嘛,哪怕流浪了这么久,却还是能认出我。”
“我”字话音一落,灵力长箭瞬间凝聚成型,然后以迅雷之势射了出去。
尖锐的破空音响起,白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那根灵力长箭在逼到她面前三寸时化作光尘,带起的风吹起白意额边碎发,细碎的光散去,白意面无表情。
易灵宝勾着弓,嘟囔道:“真是没意思。”
“我的命怕是不值得易姑娘出手。”白意面上不动,看向不知道何时已经醒过来的沉昭,点点头:“姚沉姑娘,有急事需要拜托您一下。”
在白意刚到的时候沉昭就醒了,但是她存了试探易灵宝的心思,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
现在看来,易灵宝身份果然不简单,哪怕是在北地冰原中徘徊数年的白意都知道她。
对修真界的各路人士,这一辈的年轻修士,沉昭只知道那几个如雷贯耳的。
如明翎,天下第一门派的少宗主,又是年轻修士中的第一人,强大的人本就不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