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呼吸之间仍然带着隐痛,她勉强跟上了已经走远的秦疏影,与她一道向山巅走去。
不说沉昭没有想到秦疏影会突然伤人,就连因为各种原因关注到二人所在画面的人都没有想到局势逆转得如此之快。
上一息,秦疏影还因为伤势露出疲态与让步,这一刻,她便狠狠给那个被称为沈玄剑侍的人上了一课。
尽管了解沈玄的人知道这人不会是沈玄的剑侍,但是秦疏影的发难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往日人们只听说少宗主明翎天纵奇才惊才绝艳,却鲜少提起其他弟子。现如今,在明翎的光辉下,居然还有手段心计修为都如此出色的弟子。心思活泛之辈眼珠转动之间,已经打好了恭贺天一宗的腹稿了。
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沉昭与秦疏影都是不清楚的,二人走了半日,路边已经逐渐冒出了绿意,驱散了些许荒芜。
秦疏影走在前面,没有回头,浓密的灵气荡开她裙角的云纹,她道:“无心剑就在前面,前辈,你可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沉昭紧绷了后背,从她身后走上前。
山巅全貌终于落入她的眼中,没有奢华的宫殿,也没有葱郁的灵草,只有一个蒲团与一把剑。
沉昭失语片刻,她设想过很多无心剑的模样,森寒的、杀气四溢的、饱经风霜的、破旧的,但无一不是衬托得起天下第一剑名号的样子。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把剑会随便插在地上,剑身上带着久未打理的尘土,就像那位剑君在持剑时,突然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随手一插便离开了。
本命剑是可以收入丹田的,但是沈玄没有收起,仿佛她很快就会回到这里,重新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可如沈昀所说,她最终没有回来,连带着她的剑,长久地沉默在这毫无人气的秘境中。
“当初,我与长老便是在尝试拔剑时,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袭击,”秦疏影的声音打断了沉昭的思绪,她淡淡道,看向无心剑的眼神中带着忌惮:“那力量将我们打下山崖,而后的事,前辈也清楚了。”
听出催促之意,沉昭忽然心中生出一些紧张,她极少有这种局促的心情,不管是被师父逼着在熟识的客卿面前表演背药材还是当众替师父宣布他的留言,众目睽睽之下,她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类似于退却的想法。
也许这边是人在面对自己血亲时都有的本能吧。
沉昭放缓了呼吸,慢慢走到了无心剑的三步以外,离无心剑这样近,她却没有感应到生苦的气息。
甚至除了浩荡的灵气与无心剑自行发出的剑意,沉昭没有感知到别的存在。
沉昭迟疑握住了剑柄,没有想象中的阻力,她甚至有种可以拔出这把神器的错觉。但是拔剑无异于将自己重新置于危险之下,天一宗虎视眈眈,她不能拔出这把剑。
沉昭松开手,回头看了一眼秦疏影,想看她有没有别的动作时,却在秦疏影的眼睛里看到了从不曾有过的惶恐。
巨大的阴暗在一瞬间笼罩住沉昭与秦疏影二人,几乎要遮蔽天日。
嘶哑的声音从沉昭肩膀传来,近得好像那个阴影是贴在沉昭的耳边说话:“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沈照。”
沉昭来不及细想这个沈照究竟是何方神圣,眼前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在秦疏影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黑影如烟雾一样升腾,又缓缓往外扩散,首当其冲的沉昭已经被黑色吞没,秦疏影召出羽毛,想要挥开那些黑烟,羽毛却在黑雾的侵蚀下慢慢自燃。
那些黑色的雾气如同附骨之疽,从裸露在外的皮肤缓缓往里渗入,愤怒、痛苦、悲伤、绝望像海浪一般淹没了她。
在黑雾中,只有无心剑散发着微弱且不受影响的光,照亮了一边的蒲团。
一个人在黑雾翻腾之际,在谁都看不见这片区域的时候,坐在了蒲团上,伸着腿,搭着无心剑的剑柄,说:“哟,好久不见。”
语气轻佻得像哪家的纨绔子弟。
无心剑微微颤抖起来,那人笑着拍了一下无心剑的剑身,调侃着问:“这么想我?”
回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剑鸣和一分为二的蒲团。
“什么啊,这么久没见了还这么凶,难道老朋友重逢,不应该高兴地共浮一白吗?”那人嘟囔着拢了一下蒲团,装作没有看到蒲团上乱七八糟新旧不一的剑痕。
收拾好蒲团,那人才站起来,在黑雾中畅行无阻,来到悬崖边,看着那些被黑雾吞噬的修士,轻轻笑了起来。
“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有长进?你们又上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