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瓜子放在桌子上,又倒了杯水推至方知鸣的手边,轻声问道:“这是你的书?”
方知鸣点了点头,然后陷入沉默,徐星星歉意道:“小黑他这狗当真嘴欠,你莫要与他计较。”
他轻轻摇了摇头:“师姐放心,我并不是小气之人。”
“你当然不是,并且你也不是惫懒之人,只要勤加——”
“师姐,你不用劝慰我,我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方知鸣突然打断了她,只见他捏着书页一角,道,“我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徐星星微微惊诧,在她的眼中,昆仑中最乐观的人,方知鸣若是第二,没人能算第一。
他练功不积极,偷懒第一名,最爱讲八卦,梦想当厨子。
看起来不靠谱,实则遇事绝不含糊,毫不墨迹,所以许毅与其说让方知鸣过来监视她,倒不如说是给了她一个好助手。
“逐魔大战刚开始的两年,合体之上的大能便死尽了。我那时候刚刚结丹,师傅亦还只是元婴,但他将我们这些弟子保护的很好。可每日都有人死去,我时刻活在恐惧中,根本无心修炼。”
怕死是人之本性,徐星星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不,并未过去!”方知名忽然激动起来,“师姐,我知你厌恶师傅管教,但是在我们这些侥幸逃生之人的眼中,此战或将永远不会过去!”
“你也许觉得我乃贪生怕死之徒,可大战刚刚开始时,我也与师傅一般苦苦修炼,盼着有朝一日或可为苍生一战,哪怕就此死去亦不足惜。”
方知鸣神色悲凉:“师姐,你可知师傅他本是淡泊名利之人,以前经常与我们说的便是顺其自然,可后来他日夜不修,仅仅五年便突破了化神,引来雷劫时,魔族前来绞杀,是当时的掌门派遣了五位大能前来护佑,才让师傅平安渡劫。”
“可……”
方知鸣声音染上了哭腔,泪水唰地流了下来,“可那五位大能,重伤三人,死去两人,死的那两人修为皆为化神之境……”
“师傅渡劫后一言不发,在二位大能的尸体旁边跪了整整三日,直到掌门亲自来劝。师姐,我怎能不怕啊,若是我晋升,那是否意味着比我还要厉害之人要因我死去?连师傅都久久过不去的心结,我又怎能心无旁骛地继续修行?”
讲到这里,方知鸣已是痛哭流涕:“我一小小结丹,只是烂命一条,怎能让人为了我之晋升受伤丧命,我怎配啊!”
徐星星听得身体僵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不自主地跟着流泪。
她好像有些懂得了许毅的拼命与紧绷。
许星儿生于战后,但在她的记忆中时时有着身边人拿大战之事向她施压,徐星星觉得压抑,便未曾细看过那些记忆。如今看方知鸣这般,她才真的掀开了那历时七十年的逐魔大战的一角。
良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魔族虽强,但在前任掌门眼中,后辈力量的延续也很是重要。若非如此,便不会将你们护在身后。”
“我懂的,但魔族为将昆仑修士尽灭,只要有人晋升便会前来作乱……”
“那大战时就无一人晋升了吗?”
“有,但几乎每一次皆惨烈异常。”
“那为何他们便没有此等心魔,还会一心突破呢?”
徐星星兀自道,“大约是为了告知魔神,虽修士之力可摧,但人之信念不可碎吧。”
方知鸣一怔,看向了她。
他长有一张娃娃脸,平时总是好脾气的笑着,她便真觉得他像个弟弟一般,她看他泪水糊了一脸的样子有些好笑,直接拿着桌子上的布帮他摸了一把脸。
布底下传出他瓮里翁气的声音:“师姐,这是抹布。”
徐星星权当没听到,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道:“我知道大战对你影响很大,但最后咱们不是依然胜利了吗?”
“那是最后天道将魔神惩戒,我们才有机会将魔族击溃。”
徐星星:……
反正这个魔神对你们修仙界就是降维打击呗。
“你就说你还想不想修仙了?”
方知鸣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然!幼时我便立誓要拜入天剑宗,成为大乘剑修,但……”
“所以啊,如今天下安稳,四海平定,此时不修炼更待何时呢?”
“大乘修士在那魔神面前都未撑得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修来又有何用呢?况且天机阁曾算出你乃救世之人,那便说明今后还有大战,我——”
“你怎么一直在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徐星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你们前掌门在那般看不见希望的日子里仍不放弃保存修仙的火种,你师傅在昆仑如此危难之时撑到天道现世,便是他们在魔神眼里真的微不足道,最后不也真如那蚂蚁一般,将这千里之堤溃于一旦吗!”
“还有那天机阁,纵使他算得准,真的又来了什么大战,不是都已经算出我是救世之人了吗?你还怕什么?天塌了我扛着,我都不愁,你在这杞人忧天个什么劲?况且,你现在不加紧修炼,我以后救世时需要人帮,你又要躲到你师傅身后吗?”
“做事不可这般瞻前顾后,有信念,方能成事。”
徐星星一气说完后,将那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对正呆呆看着她的方知鸣的道:“想做什么便去做,莫要回首,只管往前冲便是,有什么师姐为你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