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全次的下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早就见惯了主子的残忍,也早就做惯了血腥之事,但没曾想有一日要将这手艺使在主子的身上。
“怎么?不愿?”睺渊蹲在下属的身前,用匕首拍了拍此人的脸。
在罗全次身边做事的人,自然有着极强的洞察力,他迅速地分析利弊后,拿起地上的刀,走向了他的主子。
此时的罗全次,遍身焦肉,唇舌已无,只有上半张脸仍完好无损。
罗全次看他走进,眸中尽是恐惧,还有一丝期望。
但随着他第一刀落下,那期望和恐惧便混为铺天盖地的绝望。
密室中很快布满血腥之气。
睺渊盘腿坐在地上,双眸不眨地看着眼前场景,耳边充斥着痛苦凄戾的尖叫,脑中剧痛稍稍平息,眸子却愈发空泛。
明明无悲无喜,却无端想笑,明明心中荒芜,却无由憎恨。
憎恨他的过去,憎恨他的身份,还憎恨什么?
他竟如何也想不起了。
血肉割破的声音仍在传来,心间的弦明明被之抚慰,他不受控制地往更深的狱坠去。
他就在这愈发难听恐怖的惨叫声和更加浓厚的血腥味中,想起了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的东西。
囚禁他的那牢笼的温度,水银流过皮肉间的触感,刀刃将他眼珠挖出的声音。
一点一滴,一幕一景,该想起的和不该想起的,他全然想了起来。
他怎么没死?
他不是死了么?
天道不是将他的肉身尽毁了么?
为何他又会在此?
他的胸腔已然空了,笑容却愈来愈大,头痛成了他的兴奋剂版,他的五感却愈发敏锐起来。
他的视觉和听觉越过室内的血腥与惨叫,越到了外界尘世的喧闹之中。
嬉笑怒骂,熙熙攘攘,人间烟火。
“娘亲,我想吃再要一串糖葫芦!”
“还吃?你牙不想要了?”
“公子,奴家心悦你……”
“客官免谈,本店概不赊账!”
“多买些糖,孩子爱吃,大过年的,别太小气。”
林林总总皆汇入他耳。
杂乱,陌生,又厌烦。
再看向这阴暗密室。
恶意不被压制,如山一般压在心头。
为何他们如此正常?
为何偏他活得像只臭鼠?
他也在笑,为何却又不觉开心?
为何?
为何?
好刺耳好刺耳啊!
若都如密室之中那人这般惨叫便好了!
若都便是血腥便再好不过了!
术法从他周身全然放出。
灵力,魔气山呼海啸般从他体内向外涌出。
恶念如杂草般丛生,胸口却愈发畅快。
都如他一般,就好了。
金铃在这瞬间感受召唤,霎时拆解组合成一副金色的枷锁拷在他的脖颈,脖铐内侧生出密密麻麻的坚刃深深扎入他的皮肉,刺进他的经脉之中!
颈间蓦然传来的痛楚,让睺渊在这迷雾一般的境地中,看了一丝清明,便是这丝清明让他将释放的魔力生生收回,冲天的魔气倒流回体,生逼着自己吐出一口血来。
他好似稍稍回神,却又不知为何回神,心中因脖间的痛楚泛出了一阵阵恐慌。
到底为何恐慌,他竟又不知晓了。
如海啸般的灵力荡过桂城,喧嚷与鲜活皆归于尘土,外界哭喊,痛嚎,呻吟乍然而起,又慢慢归为安静。
他本该脑中澄澈,他本该心中欢喜,可不知为何,那丝恐慌竟始终如影随形,与颈间的铃铛一同,撕扯着他的魂魄。
密室不在,繁华不在,他盘腿坐在荒芜与死寂之中,心中隐痛,周遭皆是烧灼的焦味。
他不知在这里呆坐了多久。
或许一瞬,或许一生。
天到底慢慢亮了起来。
整个上空围满了人,那些人拿着长剑指着他,怒声道:
“灵兽祸斗,名讳为小黑者,你可知你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祸!”
小黑。
小黑?
小黑!
睺渊的眼神愈发明亮,模糊的记忆像烟花一般在脑中炸开。
星星,星星。
这一刻,他好像又跨越了数百年的岁月,寻到了他那漫长记忆中唯一的鲜活。
与此同时,徐星星喊了整个晚上的千里传音终于接通。
女子又气又慌的声音涤荡在睺渊神魂之中:
“小黑,你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