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雾清先是对潘大娘露出感激的表情,然后才对妻子挤出一个笑,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安抚着:“夫人,夫人,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去想其他的了,好吗?”
花夫人听着,只得用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还好,还好你不责怪我。”
花雾清在她额上浅浅一吻,“我怎会责怪夫人?我心疼还来不及。”
花夫人这才笑意深了一些,闭上眼睛,不知是在休息还是昏过去了。
叶繁枝也笑了,不过是冷笑。
若是有旁人在场,她定不会将自己心情如此直白地外露出来,但眼前景象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滑稽。
这花雾清一看便是没安好心,不过是挑在自家夫人最脆弱的时候,说了两句最没营养的话,便能将人哄得团团转,还让人以为罪责皆在己身罢了。
哦不,并非没有营养,相反,是高明至极。
在一个才从鬼门关走过一转的新母亲耳边说孩子要不行了,又说尊重她的选择,让她从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命之间二选一,或许大多数母亲都会选孩子的命,这样若是这母亲真死了,那日后聊起来也可说是这是母亲自己的要求,而身为丈夫的他还可以落一个只是运气不好,但爱妻子、尊重妻子的好名声;而若是母亲选了自己而没选孩子,不论孩子活没活下来,丈夫都可以凭借这句话牢牢绑住妻子一生,就像花雾清自己说的,“没了还可以再生”嘛。
左右美名都被他自己占完,风险却都让别人担着了。
罢了,人各有命,不去想这些。叶繁枝又放出些许灵力,想要看看留下来的这个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但刚起这个念头,她的手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梧桐树叶,下意识看过去后,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却变了。
她又站回了梧桐树下,天色已然全黑,有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一边拍着另一侧堂屋的门,一边互相交流。
“姓花的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诶这不是王四家的吗,你家顺子是不是今天下午也来这里玩了?”
“对对,你家小虎是不是也是?现在是不是躺床上怎么都叫不醒了?”
“就是就是!对上了!哎呀,我家那雨娃子也是,回去饭也不吃了,直接在桌子上一趴,我寻思不能这么睡啊,就去叫他,结果怎么都叫不醒,还请了大夫,大夫看了说啥事没有,但就是叫不醒,让我们想想有没有撞见什么东西来着!”
“那就是了!我听说啊,他家那孩子出生时就把自己的同胞弟弟给吃了一半,邪门得很!”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怪不得他家一直只有一个孩子,和我们村里的习俗格格不入。”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这花雾清之前是个道士还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那时候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有业报传给他孩子了!”
众人连连称是,拍门的力度更大了。
“姓花的你出来!快点给我们个交代!不然我们就直接踹门进来了!”
叶繁枝听着他们的话,将手上的梧桐叶松开,心念一动便从门外来到了屋里。
“小花,你告诉爹,你到底做了什么?”晃动的幽暗烛火下,花雾清一边忌惮地望着门外,一边摇着身前一个少年的肩膀。
少年眉目清秀,脑后梳了一个长生辫,咬着唇低着头并不开口。
“你快说啊!”花雾清的声音大了些,颇不耐烦地推了少年一把。
眼角已有皱纹的花夫人连忙上前抱住少年,低眉哭道:“你何苦怪小花!出生后三个月咱们不是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吗?小花体内有魔核,若是长久地不吸人气,就会慢慢陷入沉睡……”
叶繁枝眼皮一跳。
“那不会一次只吸一点?!非要搞得这么明显?!这下好了,门外全是要讨说法的人,你去应付?还是我去应付?这七八年来,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心力交瘁?!干脆送出去给他们,一了百了!”花雾清虽是这样说,但还是一甩手,用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法术加固了一层隔音结界。
花夫人满脸泪痕,不住地摇着头,“不,不可以,我们这里离松雪峰太近了,谁不知道那里对魔深恶痛绝,听说黎仙师座下最强的那名弟子小时候便是被魔物所害,若是让她知道,小花定是活不成的!”
少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茫然地望着眼前跳动的烛火,仿佛周围发生的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花夫人顿了顿,又道:“小花体内有魔核,还不是因为你当年……”
“你生的孩子,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小花难道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吗?!”
“谁知道是不是我亲生的!”
“你……你……”花夫人气得满脸通红,似乎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男人会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来,她眼前一花,一下子栽倒在地,头磕碰到了尖锐的桌角,霎时便流出血来。
花雾清本不屑地撇过了头,但看到暗红色的血时,忙慌张地去扶人,“你这是何苦!”
“我……对了,说起松雪峰……听说松雪峰的黎仙师这些年来净化了不少魔物,咱们……咱们要不然试试修书一封,求她来帮帮小花?”花夫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地眯上了眼睛,但还是凭借着意志力紧紧抓着花雾清的衣摆,“毕竟小花……是我生下来的,也没问过小花的意愿,是我自私,明知道你们花家……这份自私的后果不能由孩子来承担。”
花雾清低下头,看起来冷静了不少,“好吧,我且试一试。”
他虽这样说,但只挥手一拂,一封带着灵力的信笺便从窗边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