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进了内室,见许奶奶和许知观一左一右坐在窗下炕床上,像是个专等她的模样,心里先就有些嘀咕。上前行了礼,知观指着下面一张椅子让她坐了。
柳氏告了座坐下,知观说道:“我和奶奶说了柳家的事,有几句话想问你。”
柳氏听了这话,精神一振,说道:“老爷和奶奶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许奶奶说道:“先头你说柳家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不知道是你大哥家哪一个女孩儿?”
柳氏说道:“大哥一共只有三个女儿,大姐儿如今做了皇子妃了,二姐儿去年说了人家,嫁过去不到半年就得了血涝症死了,给咱们家说的这一位是三姐儿,小名儿唤作珍姐儿的。”
许奶奶说道:“这第三个女孩儿,性情样貌是怎么样,你与我们细细说来。”
柳氏笑道:“说起这三姐儿,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哩。我哥哥先时不曾做官的时候,娶得是后门儿祝大嫂子的女儿,婚后三年难产死了。我哥哥出了孝,正正好就选了官了,思量着要再新娶一位奶奶带到任上去。那时就有人来说了姚千户的女儿,说起这姚千户的女儿,奶□□先也见过的。”
许奶奶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不起来。”
柳氏笑道:“就是人叫姚西施的。”
许奶奶笑道:“原来是她,若是她的女儿,模样就错不了。”
知观说道:“说这么半天,又是姚家又是祝家,可也有句正话儿。”
柳氏说道:“老爷莫急,等我把话说完。才先姚家千挑万选把女儿说给一位六十多岁的知州,谁知道还没等姚氏过门知州老爷就马上风死在小妾身上了。知州家里的人甚是恼恨,说是被新媳妇克死了,去姚家闹了好大一场,把从前的彩礼要回来不说,还让姚家另贴了一百银子。姚千户气个半死,要去衙门里告官。知州家早用银子在衙门上下使透了,姚家也使了银子,总比不过知州家里的多。奶奶想,衙门是什么地界,有了银子,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姚家不但退了知州家里的彩礼,还令搭上一百五十两细丝纹银。姚家自打了这么一场屈官司,大伤元气,又有知州家里的人常常上门嚷闹,姚千户烦恼个不了。见我哥哥来说亲,姚家就千肯万肯,又说要带了上任去,姚家就紧赶着悄悄把女儿嫁了过去。”
许奶奶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事,不是你说,谁知道。”
柳氏说道:“先时候大伯母去了,我嫂嫂回来料理丧事,我母亲见了三姐儿,说西施一样的个人儿,还强似她娘。如今大了,想是出落的愈发标志了。”
许奶奶说道:“模样还在其次,性情要随和些才好。”
柳氏说道:“几个姊妹里,就数三姐儿最贞静,能文能诗,将来且是和忠哥儿说得着。针指也好,身边也有七八个养娘丫环侍候着,又知礼又文静,样样都强。为着二姐儿的事,我哥哥也生了好一场气,说将来给三姑娘说人家,一定要找个知根知底儿的。不说咱们家的根基,就是咱们忠哥儿的学问和样貌,和三姐儿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一席话说得知观和许奶奶都笑了,许奶奶说道:“还是要相看相看才好,咱们娶媳妇要看人家的女儿,人家招女婿也得瞧瞧咱们的品貌。”
柳氏说道:“灵海卫离着咱们青云府少说也有一千多里地,这怎么相看。”
知观说道:“这也容易,我让许住去灵海走一趟,让他媳妇也跟着去,到后头见见他们奶奶小姐。少不了他们也要让人来瞧瞧咱们家孩子。”
柳氏笑道:“还是老爷有主意,我们就想不到这些。”
许奶奶说道:“既这样,多让几个媳妇子跟着就是了。”
知观说道:“媳妇子凭你看着用吧,还是让许住和许书走一趟。”
许奶奶说道:“这也都凭你做主。”
柳氏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才出来,笑嘻嘻的往后头去了。
第二日,知观写了信,将许住许书叫来,吩咐他二人道:“我有件事要你二人去灵海走一趟,把这封信交到灵海卫指挥佥知柳大人的手上,奶奶也有些体己要捎给柳奶奶,让你们媳妇也都跟着去一趟。柳家要是派人来,你们也不用推迟。这十五两银子,做你们路上的盘缠,务要用心与我办差,回来我还有重赏。明日是个好日子,你们回去收拾收拾,赶早就出城去吧。”
两人答应了一声,下去了。
里头许奶奶也叫了许住媳妇、许书媳妇并曹明的媳妇,吩咐她们说道:“我有些物事要捎给灵海卫柳佥知的奶奶,你们去了替我给柳奶奶和小姐们问好,你们细细看了小姐,回来和我说。”
三人情知是为了相看,都满口答应,许奶奶又赏了她们一人一两银子,几个人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几人早早起来,拴缚上行李,装好马车,驼好礼物,辞了主人和主母,往灵海去。这一日正是八月初五,几个人夜住晓行,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着九月初六进了灵海城里。许住和许书先将行李马车寄存在客店里,媳妇子们也都在店里坐着,两人向店家打听了灵海卫所,往都司衙门走去。
二人走到衙门口,先看见三四个门子在外面坐着,两人上前行了礼,说道:“动问老哥,贵衙门里可有一位柳老爷么?”那门子将他二人上下打量一番,内中一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问他做什么。”
许住上前,拿出一个小荷包,递上去说道:“一点穷心,奉承几位喝茶。我家主人是青云府知府,贵衙门的柳爷讳延年的是我家老爷相知,有几样礼物要送给柳老爷和柳奶奶。”
内中一个接过去小荷包,掂了掂约摸有二两来银子,把那荷包放在袖子里,笑道:“既然是大人的相知,我们就给你跑这个腿,替你通传一声。”
许住说道:“费心,费心。”
几人将许住和许书让进门房里坐着,那四人转进里面,不一时三人出来,陪着两人坐着吃茶。约有一盏茶功夫,先前那人走出来,说道:“赶巧儿衙门里无事,二位随我进去吧。”
许住和许书两人连忙起身,跟着进去了。穿过几层房舍,进到一个院子,先见廊下坐着两三个丫头,见人来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许住和许书站在院中,也不敢张望,呆愣愣等着。
不一时,见一个年纪四五十岁,蓄着胡子,身子干瘦,穿着青绢花道袍,戴着个濮头的人出来,二人料想这人定是柳延年了,一齐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