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声在夜空炸响。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喊求饶,声声哀切。
居望舒再顾不得其他,几乎用尽全力挣脱了侍卫的桎梏,直接冲跪到裴源脚边,抓着她的脚踝叩头求饶,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小源,小源饶命!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她们还有一处藏银地,除了公孙白秋,就只有我知道!留我一命,拿我当个马前卒,探路狗也是好的!小源,你是了解我的……啊——”
她未尽的言辞,被出鞘的利刃终结。乌宛白的动作干净利落,长刀划过居望舒的手腕,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居望舒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被斩断的手,眼睛瞪得浑圆,似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惨叫。
乌宛白随手扔了抽出来的长刀,“叮——”的一声落地,清脆而刺耳。她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呸!哪个茅坑里钻出来的蛆虫,竟敢直呼陛下名讳?死不足惜!”
说着,乌宛白屈身掰下居望舒紧握裴源脚踝的手掌,随意扔在地上,任其与尘土混杂。才躬身引路,语气恭敬:“天黑,陛下慢些走。”
裴源沉默片刻,抬手搭在她的腕上,阔步走出了庭院。她没有回头,任由身后的惨叫声四起。直至走远,才问:“何必这般动怒?她招惹过你?”
手上残留着居望舒的血渍,乌宛白视作污秽一般,拼命地往衣服上蹭。闻言,恭敬回道:“奴婢没有动怒,甚至与她素不相识,奴婢只记得宁瑞郡粮仓的那把火,是她所燃!当年,陛下赈灾不利,不仅惨遭百姓误会辱骂,更遭先帝斥责鞭笞。三伏天,您的后背血痕纵横交错,衣物黏连在肉里,上了药不见好转,复发、恶臭、高热不退。要不是陛下福大命大,您恐怕……”
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哽咽,却迅速收敛心神,长吸一口气又道:“陛下的玉足被此等狼心狗肺之人紧握,奴婢见了心生恶寒!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解气!”
裴源听闻,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人心复杂,事无绝对。她有她的道理,朕亦有朕的疏漏。朕轻信于人,也轻视了她的仇恨,虽惨遭背叛,自此,也沉稳了许多。”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可惜朕忘了当年的感受和心境,否则,待人处事,想必会更严谨一些。所以而今……人人都能瞧出朕与先前的不同。”
裴源的声音缓慢,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予乌宛白听:“很多时候,朕在想从前的自己,到底是何种模样?又为何那个模样?”
“乌宛白……”她默了默,又轻声启唇:“朕有时,是真的很惶恐。”
***
玉镇榷场原建在商贾云集、人声鼎沸之地,可自公孙白秋接管榷场,欲遮掩自己的行止,便下令将榷场迁往远离尘嚣的山丘之间。
新址占地数亩,四周群山巍峨,仿佛与世隔绝,遗世独立。唯有蜿蜒曲折的山道通向外界,而那山道也只有初一、十五前后,才会对外开放。
榷场之内,不仅有供客人休憩的客栈、酒馆,还豢养护院护卫千人,皆是精壮之辈,日夜守护,戒备森严。场内粮草充足,早已实现自给自足。因此,周遭并无其他百姓居住。
倒是为凤帝此行省去了诸多麻烦。只是连绵的山丘上,树木横生,枝叶繁茂,打下的阴影层层叠叠,远远望去,无比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裴源远眺着连绵的山脉,似要看穿山脉,将视线落在一山之隔的避暑山庄上。
仔细回想,两处建筑虽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整体风格却出奇地统一,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乌宛白似是看穿了凤帝的心思:“奴婢等抵达避暑山庄时,那里已然人去楼空,唐香菱亦不见踪影。”她微微一顿,斟酌着措辞,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君后猜测,或许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此次奇袭本应隐秘无踪,知晓内情者寥寥无几,除随行的几位后君,便只有凤鸣卫众人。
裴源似早有预料,闻言面色如常,无半分情绪波动。良久沉默之后,她似有了决断,迈步前行,启唇说道:“传朕口谕:凤鸣卫乃朕之股肱亲卫,屡次为朕出生入死,蹈锋饮血,其忠勇之志,朕铭记于心。此番出行隐秘,朕不便大张旗鼓表彰功绩,唯取此行所得金银一成,犒赏所有凤鸣卫,以彰众人忠心之举。同时,此行不幸罹难者家属,朕另行厚恤善待,抚慰其哀,以慰英灵。凡得金者,若有去意,随心而为;而愿继续为朕效力者,朕必保其家眷安康,无后顾之忧,待朕坐稳皇位之日,另行恩赏。望尔等知晓朕心,勿负朕望。”
乌宛白愣在原地,许久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即便一成?那也差不多上百万两了。如此封赏下去,怕是……”
裴源打断她的话道:“天下百姓是朕的子民;替朕出生入死的凤鸣卫,亦是朕的子民。给谁不是给?”
她言罢,阔步向马车行去,步伐沉稳有力:“收买人心,除去真心,不过钱权二字。朕都能大方予之!若朕如此宽和善待,她们还要背叛朕,届时,也莫怪朕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