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昱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在这位饱经风霜的首领眼中是多么的明显。
“是不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陶怀霜含着笑意看向眼前俊俏的青年,安昱的长相很好,是那种让人一眼就会生出欢喜来的漂亮;只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安昱都冷着一张脸,给人以拒人千里之外的错觉。
可当这张脸上做出一些不符合安昱年龄的动作和表情时,在旁人的脸上也许会是做作,而在安昱的脸上就是覆盖着冷漠的坚冰逐渐融化,反而生出些亲和来。
“安昱,每个人都会说谎,但是当你不想说出真相的时候,你需要思考得就不是真相,而是谎言本身。”床上的老人循循善诱,“如何让别人相信你所说得就是真相,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别人相信你在思考得就是真相。”
“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说呢?”安昱认真地听着老人的教导,他很好奇谎言这种代表着人类复杂性的东西。
他也想知道,如何判别别人是否在说谎。
“你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就和你刚才做得那样。但你不能有更多的动作,也不能让人察觉到你的惊慌。”陶怀霜和蔼地笑着,他招招手,示意安昱把他搀扶到桌子前,“就好像等一会小麦他们会上来送饭,但是我会告诉他们我是自己站起来走到的桌子前。”
“哦,当然,小安昱你最好可以坐在我的对面,这样你就能看到我的表演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看不见你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容易穿帮了。”
安昱根据陶怀霜的指挥把他搀扶着坐在正对着门的座位上,而自己坐在了老人的对面。
不多会儿,小麦来敲门。安昱看着对面的老人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进。”
小麦似乎也没有想到村长已经坐在了餐桌前等待,他就像是陶怀霜猜测的那样,问:“村长,您怎么就让安昱哥把你扶出来了呢,万一您……”
“谁说我这把老骨头一定要人扶了。”陶怀霜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而小麦的声音带上了些激动:“村长您能下地了?太好了!”
小麦激动地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就连安昱都能感觉到他的兴奋,“村长,我先下去了。”
陶怀霜看似随意地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但又极具威严的补充了一句:“别和其他村民说,我还要些时间多恢复恢复。”
小麦连忙点头,就连坐下一次吃饭的念头都被抛之脑后,关上门就离开了,下楼的脚步声都透着轻快。
顺利地骗到了小麦,陶怀霜似乎心情不错,一边夹着菜一边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安昱看着表情声色都收放自如的陶怀霜,他突然想起了归宁阿婆曾经自称为,“老顽童。”
陶怀霜对安昱的评价显然是满意的,他年龄大了,偶尔想玩些童趣又有什么问题?
“看清了吗,小麦为什么没有怀疑我的话?”陶怀霜的言传身教结束,当然也要验收一下教学的成果。
“开门前的声音让小麦觉得您恢复了力气,否定了事实之后又加强了之前的印象,所以小麦会相信您是自己走过来的。”安昱是个认真的学生,他没有错过陶怀霜的表演中的每一个细节,“后面小麦已经被好消息冲昏头脑,所以对于您的要求也没有多加思考,没有反驳。”
陶怀霜赞许地点点头,安昱是个有悟性的学生,“你说得没错,从小麦还没有进门开始,我就已经开始表演我想要给他事实了。”
“但人……你为什么要说谎呢?”安昱并不理解,如果陶怀霜只是为了教会他谎言,就没有必要一直隐瞒小麦到最后,完全可以说开。
老人先是满意地看了一眼安昱,随后又摇了摇头,“小安昱,你知道你的谎言是怎么被看破的吗?就是因为你到最后表现出了谎言的心虚。”
“当你打定主意的时候,被说出的谎言就已经不能收回了。”陶怀霜认真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所以我不能告诉小麦真相。更何况,如果我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我为了安慰他们而做出的表演,桃源村里的大家只会更加担心,这叫‘善意的谎言’,你能明白吗?”
安昱沉默着思考陶怀霜的话,他能理解这位老村长的用心,陶怀霜想要自己身体逐渐恢复的消息传出去,让村民们放心,而教自己谎言也不过是顺带的。但是这样的谎言,迟早会被村民看破,“可是村民总会知道您还没有恢复好的。”
“当一个谎言被说出的时候,安昱,你要记住,你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所以人厌恶谎言,当你听到一个谎言的时候,就意味着有无数个谎言。”陶怀霜微笑着,他很喜欢安昱这个学生,“我确实撒了谎,所以我会用尽可能去圆这个谎言,我需要让他们拥有前往下一个家园的信心。当然,如果你和临医生愿意帮我,就再好不过了。”
安昱安静了,他看着桌上丰富的饭菜,认真地给这堂课下了一个定义:“谎言,并不是个好东西。”
“哈哈哈,安昱,你说得没错,谎言从来都不是个好东西,只不过人总喜欢美化自己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