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这一路上,我可没看出楚老大嫌弃你们娘俩,吃的喝的一样没少给。”说着还不忘嫌弃一句,“你们这些女人,就是爱多想。”
被男人说爱多想的还有许竹。许竹跟何慧的顾虑不一样,他担心到地方了就要安排做事。他与柏哥儿如今走路还有点费劲,更别说干活了,万一被嫌弃可怎么办?
“你就是想太多,”张顺道,“在路上那么难,要人扛着走,人家都没嫌弃你们。如今都到地方了,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再说了,你俩又不是瘫了,过几天不就能干活了吗?”
许竹气得捶了他一拳:“你们男人就是心大!你们签了卖身契的,生死都由主人家管。可我和柏哥儿跟人家非亲非故,凭什么白吃白住?”
张顺想了想:“那...要不你们也签卖身契?”
许竹闻言又是一拳,连柏哥儿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爹,您听听您说的什么话。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买我们,您真打算让咱们家世世代代都当奴仆?那样的话,张家可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张顺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要是不能在这儿安顿下来,你们俩出去不是讨饭就是被人牙子拐卖。与其卖到别处,不如跟着楚老大家。至少夏夫郎和楚老大都是厚道人。”
这话让许竹和柏哥儿都沉默了。想起在府城窝棚里的遭遇,能卖给好人家做仆人都是福气,最怕的是被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楚枫很快便打消了两家人的疑虑。第二日,他将带回来的一行人叫到三道湾院子里开了个会。楚枫和夏初站在街沿上,看着院里已经梳洗干净的众人。
楚枫开口道:“如今离过年没几天了,大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年前就不给大家安排事情做了,都休养一下。”
孙奇和董老三这些签了卖身契的闻言,都在心底感激楚枫仁慈。
何慧昨日的话终究是影响到了王贵。他踌躇半晌后问道:“楚老大,那我们家里人...”
楚枫道:“你们有家属的暂且住着。年后若愿意在我家里做事,我给开工钱,若另有打算,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
许竹和柏哥儿听到年后才安排做事,大大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我们愿意在楚老大家做事。”
何慧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不好意思道:“楚老大,我家宏儿还小,离不开人,我...”
夏初不待她说完,接话道:“何嫂子,这你不必担心。你照看孩子之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行。既然说到这里了,正好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何慧闻言,目光希冀地看着夏初:“夏夫郎,你有事安排便是。我们母子被照顾一路,心中也是愧疚。你能给我安排点事做,我心里更踏实。”
夏初笑道:“无甚大事,就是家里人口多,一锅吃饭不好做,想请何嫂子在这边灶屋开火,给大家做做饭。”
何慧满心欢喜地应了:“好好,这个我带着孩子也能做,我给大家做饭。”说完与王贵对视一眼,总算安下心来。
安排好新来的这些人,夏初拿着一百两银子去找刘紫霄。昨天晚上,他与楚枫整理了从土匪手上搜到的东西:银钱有五千多两,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和玉器,应该是在向北县大户人家抢的。两人商量了一下,这些银钱就留着将来救助有需要的人。这事早上也跟老五和十九说了,他们也同意两人的决定。
夏初到了李家,发现李家人都不在家,只有麦苗一个人在屋里守着睡觉的谷子。问过麦苗刘紫霄住的屋子后,夏初在房门上轻敲了两声,无人应答。
“紫霄姐,是我,我进来了。”夏初招呼了一声,直接推开房门,屋里却没有刘紫霄的身影,孩子却还在床上放着。
夏初转头看了看院外,也没有看到刘紫霄人影,狐疑地抬步进去。就在孩子襁褓上看到一张纸,还未看清上面的字,他心里就莫名慌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忙上前几步,取下那张纸看。果然,是刘紫霄留下的,只有短短几句话:
父亲:
昌宁之变,儿已无颜立世。累及家门清誉,罪愆难赎,唯以死谢之。然稚子无辜,恳请父亲与凌霄垂怜抚育。今生恩义,来世必当衔环结草以报。
不孝女绝笔
夏初草草扫过纸上的字,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朝着屋外跑去,对正在院子里玩耍的麦苗喊道:“麦苗,快去我家叫人!就说紫霄姨不见了,让人来找!”
麦苗不明所以,但见夏初很着急,便扔下手上东西往夏家跑去。
夏初出了李家院子,站在院门口四下张望,脑中飞速思索:刘紫霄能用什么方法自尽?跳河?十九正带人在河边捞鱼,刘凌霄也在其中。她连不能死在李家都想到了,又怎会让弟弟看到自己死状?服毒?她才到十湾村,身上不可能有毒药。
那就只剩上吊了!夏初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便径直朝李家后面的山坡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喊:
“紫霄姐,孩子睡醒了找不到娘亲,哭得厉害,你在哪里?”
“紫霄姐,凌霄捞了鱼给你补身子,等你回去做呢!”
“紫霄姐,刘叔说你药膏熬得最好,我想跟你请教一下……”
树林里的飞鸟被惊起,却无人应声。夏初喊得声嘶力竭,慌乱地四下张望,只盼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能出现在视野中。
山下村子里也传来阵阵呼喊,有刘长青的,有刘凌霄的,还有十九和夏至那些半大孩子的……
而此时,一棵枯叶落尽的歪脖树下,刘紫霄的脖子已挂上绳索,单薄的身子随着树枝轻轻摇晃。
在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她突然疯狂地抓挠脖子上的绳索,指甲在皮肤上撕出道道血痕。身体背叛了决绝的意志,视野边缘的黑影如潮水般蔓延,耳中的嗡鸣盖过了一切声响。远处的喊声像是隔着一层掀不开的破棉絮,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