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到的时候正赶上混乱,他趁机潜到夏至背后,小声道:“大哥让我来接你们,说京中动乱,我们要举家逃往北梁府。”
夏至如今已经十四岁,经常与楚枫讨论邸报、分析朝局。听了十九的话,他自然明白楚枫的意思,也猜到了这些人为何要来抢林适。
他趁人不注意,将十九拉到一根石柱后蹲下,语速又快又轻地说道:“十九哥,你趁乱带着院长爷爷往北梁府去,我和大哥他们随后就到。”
十九不同意这个安排:“大哥让我来接你们三个,只让我告诉院长京中出事,并未说要带他一起走。”
夏至看着外面争斗中越来越处于劣势的同窗们,没时间解释太多,直接道:“你若不带走院长爷爷,那些人待会儿真动了怒,说不定会杀了我们。你院长爷爷先走,快马加鞭送他过去,到了北凉府,还能回头来接应我们。”
十九想了想,形势紧迫,根本没时间再多说:“行,路上帮我照顾好我弟和爷爷。”杨老头年纪大了,初三又还小,这两个最让他放心不下。
“我一路背着初三到北梁府。”夏至干脆地说,“我去引开院长爷爷旁边的人,你趁乱带他逃出去。”说完不等十九回应,就跑了出去。
瞬间混入了拉扯的人群中,出手极快地解了几个人的腰带,为了不引起怀疑,还特地解了几个同窗的。
大家还撕扯着呢,就发现腿上凉飕飕的,一看裤子掉了,手忙脚乱起来,都怀疑是对方用了这种让人当众丢脸的下作手段,矛盾升级。
十九抓住混乱的间隙,身形一闪便混入学子之中。他矮身隐匿在人群中,指尖轻弹,两枚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林适身旁两名侍卫的膝弯处。
就在侍卫吃痛分神的刹那,夏至默契地将两名同窗推向他们,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冲撞,侍卫一时无暇顾及林适。
十九趁机向林适使了个眼色,眸光微动间,无声地传递着讯息:“跟我走。”
林适认得他是夏家的人,看了看混乱的众人,悄然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到了书院后山的峭壁前,十九取出原本为夏至等人准备的绳索,干脆利落地对林适道:“我们全家要逃往北凉府,我本是来接至儿三人的,但他执意让我先带你走。”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向林适。
“老先生,敢不敢跟我走?”
林适先是一怔,随即低笑一声,眼中浮起几分慨然:“多年踌躇不敢踏足之地,他倒替我做了决断。”
他抬眸望向远处,神色坦然,“既已生死无惧,又有何不敢?”
如此,十九便用绳子将林适绑在自己背上,攀附着崖壁,一步步地往下,落地后解开绳子,带着林适找到树林里的豆子,简单跟豆子交代后,一人一马向北疾驰而去。
豆子守在山下没了接人的马,无法,干脆去县城找夏有田,告诉他大家打算逃去北凉的事,并按楚枫的吩咐,让他将有的驴车、牛车准备上。跟夏有田说好这些后,牵着一辆驴车再次往万松书院去。
夏有田送走豆子后,急忙回家唤妻儿收拾行装。他媳妇董清一听要逃往北凉府,当即柳眉倒竖:“你们这些乡下人就是没个成算!”她甩着手中的帕子讥讽道。
“那北凉府是什么好去处?买牲口的行商都说那儿一年有半年在飘雪,眼下过去正是数九寒天,怕是还没走到地界就先冻成冰溜子了!”
这位虽是县城里小商贩之女,却总觉得自己比村里人高出一截。
豆子方才说得含糊,只道楚枫得了风声要天下将乱,大伙准备往北凉逃。
夏有田心里也犯嘀咕,但乡下父兄都要走,他怎能不同行,便道:“叫你收拾便收拾!”见董清没有动作,他拿了包袱皮递过去,“还不动作,就一宿功夫,能拾掇利索吗?”
董清把手中包袱往地上一摔,扭身背对着夏有田:“你整日里听风就是雨,要走你自己走,别连累我和孩子受这份罪!”
夏有田耐着性子道:“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带信的人说了,我爹娘都要走,也让咱们......”
董清不耐烦地打断:“你爹娘,你爹娘!你爹娘村子都没出过几次,见过屁大点天,哪里知道北凉府是什么光景?”话里眼里满是鄙夷。
夏有田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好!好得很!你不走就留下,但两个孩子必须跟我走!”
这些年积压的怨气一股脑涌上来。自从娶了这个县城媳妇,她何时正眼瞧过他家的人?可如今这份家业,哪样不是靠他爹挣的?
这两年靠着村里的砖瓦窑,生意越做越大,可在董清眼里,他始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
“夏有田!”董清突然尖着嗓子哭喊起来,“现在挣了几个臭钱就想甩了我是不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爹在县衙打点,你这破牛马行早让人挤兑黄了!”
“不可理喻!”夏有田懒得再争辩,转身就要出门。刚掀开帘子,就见十岁的女儿丽君牵着三岁的弟弟夏成站在门外。小姑娘咬着嘴唇怯生生喊了声“爹”,眼眶已经红了。
夏有田强压怒火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抚过女儿的发辫:“乖女,带着弟弟去收拾厚衣裳被褥。记得把前些天阿奶给你们姐弟新做的羽绒服也带上。”
“可是娘她......”丽君不安地望向屋内。
“大人的事,孩子别操心。”夏有田打断女儿的话,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去收拾吧,动作要快。”
待孩子们走后,夏有田自己去收拾那些牛马了,董清把妆台上的铜镜狠狠摔在地上。见无人理会,索性抓起包袱夺门而出,照例是回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