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漪冷笑了一声:“薛贾两家闻说有亲,这薛家听说也是金陵一霸了,真正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那贾琏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你还说要结交。”
乐川微微一叹:“我倒觉得他谈笑间将这一桩麻烦事弭患无形,办事利落切实,倒不愧你说他八面玲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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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花厅里,兴儿机灵,早已在里头逼着那老鸨手下的丫鬟小厮收拾了厅堂,让贾琏和薛蟠见礼看座,叙着寒温。
金文翱则带着人将那冯渊一行带到了这花厅一侧的隔间,果然让老大夫过来裹伤,擦上跌打油,又命人急急调了伤药来内服调治。
这边贾琏却问薛蟠:“适才听贤弟说这是近日就要进京?我是祭祖后也要回京,不如和贤弟一同进京,也有个照应。”
薛蟠一听大喜:“那自然更好,我是陪着母亲妹妹进京去待选,不知琏二哥哪一日启程。”
贾琏道:“完了今日的事,便可启程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便登门拜访姨妈吧。”
薛蟠顺嘴道:“我娘肯定开心,不过,琏二哥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他有些疑惑。
贾琏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就是今年开春,我林姑父,现在扬州任着巡盐御史的林如海,因着姑母去世,林表妹年幼,无人照顾,便托人护送着林表妹上京,如今正住在府里。”
薛蟠本就要进京,知道今后与姨妈家里必定是要勤来往的,又知道这位琏二哥是长房嫡子,来日多是要继承家业的,自然是认真听着这家常话,只叹道:“可怜,可怜。”
贾琏道:“这托着护送的贾化大人,字雨村,与我们贾家倒是同宗,原是表妹的授业先生,知识渊博。林姑父十分倚重,特特写了信托了父亲、叔父这边荐了。如今听说正侯着缺,不日便会补官上任,依稀听说正是要补这边应天府尹的缺,前途十分光明。”
“因着清明,家里长辈命我过来祭祖,这位贾先生知道我要来金陵,便托了我一件事。”
他娓娓道来,薛蟠听得入神:“什么事?”
贾琏满脸遗憾:“原是他微贱不得志之时,曾受了金陵一位甄姓乡宦赠银之恩,方得以进京赶考,得中进士,选入外官。可惜他得了选官,回去报恩之时,却听说那甄家竟遭了火灾,三岁女儿也不慎看灯时被拐子拐走。那恩人甄士隐看家破人亡,心灰意冷出家而去,只留下妻子归了娘家住着,十分凄惶。”
他绘声绘色,将那贾雨村与甄士隐如何相交相知,甄士隐如何赠银赠衣,贾雨村如何考中进士选官,甄家女儿如何走失,葫芦庙大火又是如何无情,贾雨村回来寻访恩人不遇,便娶了昔日恩人的丫鬟报恩,又赠银甄夫人,立誓要寻访回恩人女儿报恩,一波三折,按着那本红楼梦细细如说话本一般说来。
薛蟠只听得不停嗟叹:“真是老天无眼,好人不得好报!”
贾琏看向薛蟠:“贾先生十分憾恨,只恨不能报这知遇之恩,赠银之情,便立誓必要将这恩人的女儿寻访回来。可惜他连年不得志,竟未寻得。此次却得了昔日葫芦庙里住过的小和尚的消息,正好我回金陵,连忙便托了我查访,务必让我将恩人女儿接回,要收养为义女,令她们母女得团圆,许一门美满亲事。”
“我得了重托,到了金陵,不敢耽搁,便命人传了那和尚来问。这和尚如今正在府衙做个门子,查访得真真的,这甄英莲当日被拐去,正是被拐子养大,如今正要卖她,她眉间正有一粒朱砂痣,十分好认。”
薛蟠脸色变了。
贾琏却仿佛没看出来他脸色,只笑道:“我查访确实,也算不负宗兄所托,为着小姐清誉,确保万无一失,便先花了钱将那甄英莲买了,今日本是顺路过来接人的。可巧遇到表弟在这里,本就打算这两日去府上拜访的,我自是心中欢喜。”
薛蟠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道:“这么说,那甄英莲,便是这陈家的女儿,陈幼香了?”
贾琏笑道:“正是。”
这陈家本就是门户人家,房舍浅窄,一旁的冯渊早也听了个清楚明白,他只被打了几下脸和肩膀,倒未受重伤,此刻霍然站了出来道:“这幼香,却是我先买了的!”
薛蟠原本心中十分不舍,正想着如何和二哥说正心爱这幼香,一听到冯渊如此,已是暴怒:“买什么买?没听我哥说了,这是好人家的女儿吗?未来应天府尹恩人的女儿,官家千金,你买?也配吗?一张贴子递去官府,问你个买良为贱的罪!”
冯渊脸色难看,心内其实也知今日怕是绝不能接回这幼香了。
薛蟠越想越窝囊生气:“这拐子岂有此理!拐良为贱,一女三卖!当杀!”
贾琏这才仿佛若有所觉:“一女三卖?难道……表弟与这位公子,也是为了这甄英莲起了误会?”
薛蟠脸色黑如墨汁,恶狠狠看着下首早已跪下抖如筛糠的鸨母,咬牙切齿:“我花了八百两银子,先把银子退了回来,打个臭死,出了爷爷这口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