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道:“想是海商有什么保存的法子,或者是栽种的,听说这东西不难栽。”
王熙凤闻了闻:“也不知味道如何。”
贾琏笑道:“本是要安排人试种的,既然二奶奶这么早过来了,想来也没正经用早餐,不如我们尝个新鲜,我本也是说让人做几个来试试看的。”
他叫了平儿过来,吩咐了下制法,先让人拿了两只番茄,两只土豆去了小厨房让人做来,这番茄土豆,都是蓝儿口中的良种,每一个都硕大如拳头,因此只他们两夫妻,两个尽够了。
很快小厨房那边立刻命人送了过来,还添了清粥,春日的清炒鲜笋,豌豆。
土豆蒸熟与鸡蛋、面粉和成小小的土豆饼,煎成金黄色,香味扑鼻。入口是独特的香味,软糯咸香。
而番茄炒蛋,在蓝儿嘴里是最常见的家常菜,红黄相间里点点浅绿色葱花,煞是好看,厨房的人还撒了炒香的松子,吃起来酸甜鲜美,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厨房是第一次做这两样菜,却也都做得味道很是不错。
夫妻相对着用了早餐,王熙凤才笑道:“这新菜果然味道不错,二爷这是打算让庄子上试着种?倒也是一项进益。”
贾琏道:“是,也算是个新鲜吃食。今日你怎的有闲了?”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身上不大好,懒怠说话,也没让我们去伺候,听说只留了林妹妹在身边承欢。月钱发完了,大事儿暂时也没有,可不就念着二爷还欠着一桩事,却不知二爷今日忙不忙了。”
贾琏笑了:“凤哥儿难得有空,愚兄岂敢不遵?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吧,平儿来给你家奶奶理妆。”
王熙凤将钗花卸下,平儿替她将头发束起,罩上了玉冠,插上玉簪。
镜里出现了个少年公子,俊眉凤目,粉面丹唇。
凤姐原本眉目飞扬,鼻梁挺拔,薄唇尖下巴。时人以娴静不争为女德,凤姐这五官分明的面相,便稍嫌过于傲慢刻薄了些。
平日妆扮,丫鬟都要将眉描成细弯新月,为她晕上胭脂点染唇脂,以柔和那气势逼人的五官,然而这样又显得过于秾丽明艳,和那时人推崇女子清雅素静的气质又不太相合。
然而此刻她洗去脂粉黛墨,作男子打扮,抹额下眉目清冷,肌肤似雪,那点五官神气带着的骄傲自负,反显得既矜持又贵重,一看就是哪家贵阀子弟。
贾琏在后头戏谑:“凤哥儿真有卫玠潘安之貌,我不敢与吾弟同行了。”
王熙凤噗嗤一笑:“哪里比得上风流倜傥琏二爷,相交满天下。”
夫妻二人出了二门乘车出去,鼓楼西大街上人颇多,这里临着漕运码头,当铺林立,酒肆茶馆密布。
王熙凤自嫁入荣国府后便已极少出门,此刻与贾琏二人在街上走着,前后跟着小厮,心中十分喜悦,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去果子铺里买最新样式的点心,一会儿又去了古董铺看古董。
贾琏也不着急,只慢慢跟着她走,有王熙凤看上的,便命兴儿等买下。
王熙凤看他只是纵容,心里越发高兴。
两人到了侧街的明光街上,这里是王熙凤的嫁妆铺琳琅阁,专卖些首饰的,王熙凤婚后并不曾来过,只偶尔让管家娘子出来走走罢了。
两人进入铺子内,掌柜在楼下迎了出来,口里喊着小姐,王熙凤笑道:“你自忙你的,我们上楼去看看。”
掌柜连忙垂手侍立,目送着贾琏和王熙凤上了楼去。
楼上真是贾琏专门开设的奇珍阁铺子,程随风正在那里向一位华服公子介绍商品:“这是玻璃跳棋。”
那公子面容清俊,看着那盛在三色琉璃盏里的玻璃珠,有些讶异:“跳棋?”
程随风道:“是的,这是给孩童玩耍用的,规则很简单,若是公子有兴趣,小的可以演示规则给您看,这样您回去便可以和小公子、千金对弈了。”
那公子伸手拈起其中一枚蓝色跳棋,凝视着里头流光溢彩的蔚蓝花纹,失笑:“这样巧夺天工的玻璃珠,竟然是给孩童玩耍的玩具?这一套几十颗玻璃珠,要几千两银子吧?哪家舍得给小幺儿买这样的玩具?”
王熙凤笑着顺口接道:“俗话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家里若是有小孩儿,哪有不视若珍宝只想哄着他笑的呢?”
她扬眉自豪笑道:“这样一套玻璃珠子,不褪色,玩不坏,既好顽,又能子孙相传,这么算起来,几千金买个能传家又有用的珍品,来日让女儿嫁出去作为嫁妆传家,也是十分体面的了。”
那公子转头看他们二人,显然是有些意外,但他性情沉稳,表情并没有大的波动,只是目光上下扫了他们二人一眼。
这日天气晴好,春光明媚,窗外阳光照入。那公子看贾琏眉目风流,身上的气质却沉静挺拔,王熙凤则年岁甚小,神清骨秀,两人都是衣裳华美,心里已有了数,嘴角忽然微微一笑,慢慢复述:“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
他笑容带着些凉意,目光威重,语速慢而低,仿佛意有所指。
王熙凤却没听出来,只是笑道:“皇家嫡长子那可是储君,自然重中之重了。咱们老百姓家,长子早早成家分户了,父母老了,多与幼子一家过活的,自然是对幺儿多有怜惜了。”
那公子笑了下,转过眼去,手里尚且还拈着那枚晶光璀璨的玻璃球。
贾琏一眼却看到了那公子黑沉沉的双眸里,瞳孔黑而重,隐隐似有着一重阴影,倒比一般人的眼睛显得更黑、更深。
猛一看倒像是有两个眼珠子……贾琏忽然心中微微一抖——重瞳?
重瞳!
贾琏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忽然争先恐后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