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竟年事已高,外间的丧事,蓉哥儿年轻,还是你来帮忙主持,有什么定不了的再来问我。内务这边,你大嫂子旧疾发了,不能理事,各诰命来往,恐亏了礼数,也请你媳妇过来帮忙主持几日,我适才已与你父亲、母亲都说过了。”
这个隔房的侄子,却是个聪明人,那日专程去见自己,也是个能顶事的,此事需要多方遮掩,他也只能委托给贾琏了。
贾琏只能应了,面上却多有犹豫之色。
贾敬问他:“你可是还有什么疑问?”
贾琏道:“今上英明,此事内情,恐不可欺。”
贾敬叹了一口气:“我如何不知……今上……少年之时就极深沉的,如今践祚,越发难以捉摸。”
贾琏问道:“当年义忠亲王是长子,是如何坏了事的?”他其实是想问,贾府一门两国公,是如何轻易地就押宝在了义忠亲王上,这本应该是朝臣大忌,宁荣两国公宦海多年,武功彪炳,岂会如此轻率。
贾敬想了想道:“上皇元后无子,义忠亲王为淑妃长子,性聪敏,勇武好义。上皇器重,着意栽培,文武政事娴熟。臣子们也多以为义忠亲王来日必为东宫,因此义忠亲王在朝臣中名声甚好,四王八公,当时亦都与义忠亲王交好。”
“然而元后去世后,上皇立了继后,生下嫡皇子。今上出生之时,目有重瞳,上皇大喜,以为有舜祖之德,祥瑞之兆,便大肆封赏。之后留在宫中亲自教养,委派大儒为师,又命他入朝听政,权知军国大事。”
“十四岁时,今上便以聪慧风雅闻名朝野。”
“而上皇迟迟不立中宫,又宠爱幼子,偏又是继后嫡子。义忠亲王私下不忿,日益狂悖骄躁,性情放纵,行事不谨,渐渐失欢于上皇。”
“因着忌惮怨愤,义忠亲王便私下派人暗杀今上,事不谐后,又勾结宗亲和武将,披甲入宫,欲逼宫犯上。事败后,上皇废其为庶人,幽禁在皇陵,但义忠亲王自尽而死。”
“这之后,上皇才封了今上为东宫,但多次写诗悼怀义忠亲王,只说是被奸臣小人谗言离间了天家父子,于是立下规矩,百官朝谒太子,不许独留私见。”
“有朝臣私下拜谒今上,便被议了私见太子居心不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处死。东官官属也时常动辄得咎,屡被关押、去职。朝臣们噤若寒蝉,之后也无人再敢与今上结交。”
“但今上仍然诚敬孝谨,仁德宽恕,从无怨望。便是当日义忠亲王谋刺,事发后,他也是为义忠亲王求情,以德报怨。”
贾敬看向贾琏,意味深长:“世间岂有无缺处?今上端重沉静,其心性之坚忍,城府之深沉,不得而知了。”
“义忠亲王事败后,你祖伯父便重病不治,临终前便与我交代,命我急流勇退,不必再进取,宁国府已无可能再进一步,不若保全子孙血脉,求一个富贵平安,子孙延绵。你祖父那边,则之后送了你大姐姐入宫……也是不得已谋一条出路罢了。”
贾敬眼圈有些红,胡须也微微抖动:“是我没有教好子孙,对不住祖宗基业。”
贾琏明白过来,义忠亲王是长子,却不是嫡子,上皇当初确实是想立他为东宫。然而义忠亲王羽翼丰满后,上皇却开始猜忌长子。而这个时候继后生下了幼子,这个幼子偏又是个重瞳的帝王之相。
太上皇便以祥瑞之名大肆宠爱幼子,又迟迟不立东宫,这是要打压羽翼丰满的长子。
而义忠亲王果然被猜忌打压得不耐,犯了大逆之罪,自尽而死。
这时候太上皇又开始心疼起这个死了的长子来,继续抻着嫡幼子,压制着东宫,东宫太子十几年来有名无实。
哪怕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却仍然恋栈权位,禅位后依然把持军国大事,今上如今虽然当了皇帝,却仍然还是那个没有实权的嗣皇帝。
难怪那天阿凤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时,皇上神情莫测。
这位太上皇,可是长子幼子,谁都不爱,只爱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啊!
等太上皇一去,隐忍多年有名无实的今上总算乾纲独断,扬眉吐气了,岂有不清算他们这些旧臣的?而之前与义忠亲王交好的老臣们,之后又在太上皇的压制下不敢支持今上,今上对他们,能有多少情义在?
所以贾敬也没说错,秦氏无论是死是活,都不影响皇帝的清算。
宁国府有条不紊办着丧事,有贾敬在,自然没有再用那些逾制的棺材。大明宫的内侍主管戴权来吊唁的时候,贾敬亲自出来迎了进去,内里说了话送出来。果然如那原著中一样,很快户部那边给贾蓉升了五品龙禁尉。
贾琏也只做不知,带着贾蓉迎来送往吊唁之人,忙得脚不点地。
然而这日在东府这边,来升却来报:“北静王府来了位管事,指名要见二爷,说是出殡之日要到了了,有些路祭的事要问问。”
贾琏有些纳罕,也不敢怠慢,出来见了那管事,却见那管事道:“王爷要见二爷,还请二爷随轿过去。”
贾琏一怔,只能辞道:“凶服不吉,岂敢登王府之门。”
管事笑道:“不妨,王爷在府外。二爷过去一见便回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贾琏心中疑惑,但也只能上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