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烛夜寝宫的刹那,馥郁花香扑面而来。朱栏玉砌间,一树树海棠开得正艳,花瓣随风飘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层绯色绒毯。烛夜广袖轻扬,一道流光自他指尖跃出,白玉棋盘应声落在石桌上,棋子相击,发出珠落玉盘般的清响。
烛夜略一偏首,眼尾扫向身后的阳辞。黑衣侍卫会意,足尖轻点,身形如墨色惊鸿掠起,转瞬已立于飞檐之上。他负手而立,衣袂在风中纹丝不动,周身气息内敛却隐隐散发着肃杀之气,以防任何不速之客惊扰此间。
香漓与烛夜对坐枰前,棋局初开便杀机四伏。黑子叩击天元时震起细碎尘埃,烛夜的棋路恰似他舞动银枪的模样——看似大开大阖,实则每道锋芒后都藏着三重杀机。他落子如飞,每一枚棋子砸在枰上都似战鼓轰鸣,逼得香漓节节败退。
“你这棋艺从何处学来?”香漓咬住樱唇,指尖白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莫非你那些课业里还藏着棋谱不成?”
“棋虽小道,实与兵合。”烛夜并指敲下一子,震得棋枰微颤,“阳辞教了我七十三年,才让我赢过一局。”
他忽然倾身向前,玄色长发垂落枰上:“自那之后,我俩对弈,胜负基本五五开。”
香漓偷眼瞥向檐角的身影,压低声音道:“我早就想问了,阳辞是你从何处寻得的下属?他看着虽有些木讷,对你却是忠心耿耿。”
“你便是再小声,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你忘了他的真身是三尾骨罗刹吗?”
香漓闻言,吓得浑身一颤,心虚地望向阳辞。只见阳辞身形未动,却缓缓显现出三根尾骨,在空中随意摇晃了几下,那尾骨幽黑发亮,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瞧我这记性!我这般说他,他该不会生气吧?我没有恶意呀。”香漓面露委屈之色,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这可说不准。你瞧他这三根尾骨,一根能化作脊骨剑,锋利无比;一根可变为锁骨鞭,刚猛有力;还有一根是自带剧毒的指骨镖,镖尖闪烁着幽光,毒性猛烈。他摇晃尾巴,便说明此刻心情欠佳。”烛夜故意板起脸,神色严肃地说道。
“啊!那……那我这就去跟他赔礼道歉,我真不是有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烛夜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阳辞,把你尾骨收起来,莫要故意吓唬我们小公主。”
阳辞听闻,默默将尾巴收起,身形一转,继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有我在,你何须害怕。况且阳辞为人很和善的。”烛夜笑意未减,紧接着解释道,“罗刹鬼族源自冥界,上古时期的魔王将冥界罪犯与魔渊戾气融合,培育出这等战争兵器。那时,魔界与天界视彼此为死敌,争斗不断。但天灾过后,乾坤巨变,一切皆已改变。如今他们世代侍奉魔王一族,守护着魔界的安宁。”
“冥界制度严苛,果真名不虚传。你可曾去过冥界?”香漓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烛夜轻轻摇头,发丝随之飘动:“冥界之地,除神族可自由出入,我们皆不得擅自进入。若想踏入,必须得到酆都大帝的直接批准。”
“如此说来,阳辞定然也未曾回过故乡。”香漓轻叹一声,“不过历经岁月变迁,如今魔界的罗刹鬼族,想必与冥界的同族大不相同了。”
“那是自然。阳辞乃是这一代罗刹鬼族族长之子,自幼便追随于我。他幼时仅有一条尾骨,与我形影不离。如今已长出三条。待他成长为九尾冥罗刹,便有资格接任族长之位。”烛夜娓娓道来。
“嘿!”香漓指尖白子闪着狡黠的光,“小魔王,你分心了哦。”
烛夜盯着棋枰怔了片刻,忽然抚掌大笑:“好一招声东击西!看来往后与你对弈,当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沉浸在棋局之中,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阳辞的声音如微风般悄然响起:“殿下,六公主来了。”
香漓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向烛夜:“她找你有事吗,要不我回避一下?”她作势欲起,衣袂已无风自动。
烛夜却抬手虚按,指尖在棋盘上方划出一道流光:“不必。”他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茶若凉了,便辜负了这一季的新芽。”
“好吧。”香漓指尖轻捻,身形如水墨般在空气中渐渐晕开,最终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锦欢迈着轻盈的步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淡粉罗裙上绣着的海棠,随着她的步伐簌簌颤动,仿佛真有一阵春风正拂过裙裾。她的面容姣好,双眸犹如澄澈的秋水,透着羞涩。她停在十步开外,纤纤素手交叠在腰间,行礼时发间步摇竟未发出一丝声响:“五皇兄安好。”
“何事?”皓祯目光落在她紧攥的袖口。
锦欢的耳尖蓦地染上霞色。她缓缓展开手心,露出一个针脚略显凌乱的香囊。素白的锦缎上歪斜地绣着几枝茉莉,细看还能发现几处未清理干净的线头。更触目惊心的是她葱白的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宛若朱砂点就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