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时分,宰相府后园的树木被夜鸦啄得簌簌作响。君溟跟着太子皓威穿过九曲回廊,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暗纹时,三记短哨声突然从假山洞顶传来。
朱漆石门无声开启,暖香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梁上的琉璃灯积着灰,倒是油灯映得蟒纹狰狞。
“刚得的消息。”萧临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惊得香灰簌簌落下,“陛下今夜驾崩,遗诏要废太子,改立五皇子。”
皓威指间的羊脂玉扳指“咔”地裂了道纹。君溟站在灯影交界处,看见太子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微微发抖。
“不可能!”皓威猛地撑住案几,“父皇昨日还召太医令问脉……”
萧临突然掀开案几暗格,取出一封泛黄奏折,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殿下可认得这个?”展开的奏折上,皇帝朱批刺目:太子性狷介,非社稷之主。
君溟站在阴影处,目光扫过奏折上熟悉的笔迹。那确实是皇帝的亲笔,但他知道,这封奏折是三年前的事了。五皇子曾说过,皇帝后来在另一份密折中收回了这个评价。
“一旦圣旨公示,五皇子即位,您将彻底失势,甚至被圈禁至死。”萧临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们多年经营将付之东流,必遭清流反攻倒算。”
说着,他又展开一封带血的密信,信纸边缘暗红指印触目惊心:“这是林尚书安插在五皇子府上的死士冒死送出的。三日前,五皇子的亲信卫统领突然以剿匪名义,将城外三千私兵调入京畿。”
皓威喉结滚动:“他明明已得圣心,为何还要……”
君溟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五皇子虽无意谋反,但他麾下的势力,可等不及新皇慢慢肃清异己。”
萧临忽然贴近,压低声音:“殿下可还记得,二十五年前皇后离宫,陛下将您丢在重华殿整整三日,是老臣偷偷给您送的粥,陛下何时将您当作他的孩子!”
皓威盯着案头皇帝朱批的奏折,指尖划过“性狷介”三字,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他彻夜苦读《资治通鉴》,满心期待得到父皇夸奖,却只换来一句“老五骑射又精进了”。
“好……既然父皇眼中只有老五,那朕就做他最害怕的逆子!”皓威声音发颤,手按在剑柄上却迟迟不敢拔出,“既如此,我们该如何做?”
“君溟,你可将虎符拿到手?”萧临突然转向君溟。
“虎符一分为二,五皇子持左符,右符在臣贴身的暗袋里。三日前随在陛下身边护卫时,臣冒险趁陛下昏睡取了右符。”
君溟取出青铜符牌,内侧赫然刻着“如朕亲临”:“不过,按虎符制度,需左右合符才能完全调动军队,如今我们只能暂时控制部分军队。”
“足够了。”萧临点头,指向墙上舆图,“玄武门戍卫长是我的人。君溟,你确定能稳住羽林军?”
君溟垂眸掩饰眼中寒光:“三个月前,我便安插亲信进入羽林卫,收集了统领贪墨的证据。三日前,那统领突然暴毙,如今整个羽林军听我调遣。”
“好!”萧临猛地拍案,舆图上西华门处画着三个猩红箭头,“遗诏尚未经宗室确认,需从乾清宫金匮中抢夺。林尚书已拟好‘清君侧’诏书,掌印太监李福与我早有约定,子时初刻他会以查验遗诏为由打开金匮,届时我也会亲自前往。”
他指向舆图:“只要太子殿下控制住遗诏,再由君溟调羽林军封锁宫门,对外宣称五皇子谋反,太子护驾——”
“若老五反抗……”皓威剑指舆图上乾清宫的位置。
“那便是坐实谋逆!”萧临冷笑,又从暗格里取出一叠文书,“这是伪造的五皇子调兵手谕,即便计划有变,也能以此为证。这上面的印鉴,正是五皇子亲信统领的私章。”
皓威望着剑上血光,那被冷落的二十五年突然涌上来。他猛地抽出佩剑:“好!就让父皇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储君!”
得了命令,众人立马行动起来,君溟闭上双眼,默默感知她的位置。
“香漓……”
此时的香漓站在高处,望着越来越多集结的人群,这场变故一触即发。
香漓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思绪。她先叫醒了锦欢,让她找来心腹宫女,低声吩咐:“立刻去通知各宫,就说突发紧急情况,让她们带上重要物件,随我前往安全之地。记住,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慌乱。”
锦欢紧张不已:“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五皇兄他……”
“我之后再和你解释,现在时间紧迫,按我说的做。”香漓神色严肃。
锦欢重重点头,朝宫女示意。
宫女们领命而去,香漓则快步走向柔妃宫中。
此时的后宫,还未察觉到暴风雨的来临。香漓急促的脚步声,还是引起了一些宫人的注意。柔妃已回到自己宫中,眼角泪痕未干。
香漓得到允许后立马进入房中,神色凝重“娘娘,大事不妙!太子欲行谋反之事,此地即将陷入危险,还请娘娘随我前往地下室暂避。”
柔妃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你……你说的可是真的?”香漓重重叩首:“千真万确!我正是得五皇子之命而来,时间紧迫,还望娘娘速速决断!”
在香漓的催促下,柔妃带着贴身宫女,跟着她匆匆离开。一路上,香漓不断遇到其他得到消息的后宫之人。她们有的惊慌失措,有的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到香漓严肃焦急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
地下室入口位于御花园一处隐蔽的假山之后,这是香漓探查皇宫之时意外的发现。香漓带领众人赶到时,早已安排好的侍卫正在清理入口杂物。“大家不要拥挤,有序进入!”香漓大声喊道,同时不忘安抚众人:“五皇子殿下已安排好一切,只要我们在此暂避,定能平安无事。”
待所有人都进入地下室后,香漓命侍卫将入口用巨石堵住,只留下一个小缝隙用于通风和传递消息。地下室的空气混着霉味与众人急促的呼吸,烛火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亥时三刻,暮色如血。
太子皓威金甲染尘,剑锋抵在乾清宫玉阶前。
君溟立在玉阶之下,一身玄甲冷峻如刀。在他身后黑压压的羽林军举着火把,将天幕烧得猩红。
萧临紫袍翻卷,笑得志得意满:“陛下病重,五皇子皓祯谋逆——臣等护驾来迟!”
殿门轰然洞开,皓祯正独坐龙椅旁煮茶,神态悠然自得。沸水滚过碧玉盏,他抬眸轻笑,眼中满是嘲讽:“皇兄连谋反的戏码,都要靠萧相写台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