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当然听到了。

旁边站着的卡佳想了想自己诡异的家庭关系，不是很能共情他的感受，但也清楚对方此刻的心情想必不好，只好少说少错地保持沉默。

纪伯伦并不清楚渡鸦在遗书里写了什么，让岳戈突然间接受了“岳津渡”死亡的事实，他只知道对方现在肯定不好受，于是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心里演习半天，却听见渡鸦突然来了句：

“食堂还有饭吗？”

纪伯伦：“……？”

“我有点饿，”渡鸦小声补充道。

小白这是化悲愤为食欲了？纪伯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看向渡鸦的表情，发现对方脸上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是那副瑞瑟夫同款的情绪稳定得跟死人似的样子。

——根本不对，看上去没事才是最大的事！

这时，监控室的门被敲响。

纪伯伦满心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过去，莱茵和瑞瑟夫一前一后地进来。

“塔薇亚要见我们，所有人，现在。”

不到四分之一个标准时，进化号的所有成员都聚集在了班律瑟威异事局局长的办公室。

“关于‘岳津渡’的死，在安托瓦尼特那边的搜索审批正式下来前，这个身份不会被真的确认死亡。但目前苍穹方面调查员已经确认了‘死亡’的真实性，洛斯里克方面我会帮忙解决。”

“所以，这件事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塔薇亚靠在办公椅上，长出了一口气，旧式墨水笔在她的指尖灵活翻转着。

“这么多天，整个班律瑟威异事局上下帮着你们演这么一出戏，所有人尽心尽力，展现了足够的诚意，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报酬’了。”

办公室内，渡鸦从监控室离开后一直都没说话，兜帽戴得严严实实，像是在走神；卡佳插着兜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昏昏欲睡，但塔薇亚知道她不可能真的睡着；而纪伯伦自知现在最重要的是抱好莱茵这条粗腿，于是老老实实地装着鹌鹑。

至于瑞瑟夫，塔薇亚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角落安静坐着的青年，她看不透这个几乎谈不上异端的“异端”，可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

莱茵依旧坐在她正对面的椅子上，两个人遥遥相望，目光相撞，谁也没有移开。她说：“当然，进化号永远不会忘记朋友的帮助。”

塔薇亚身体前倾，手肘搁在办公桌面，听见了莱茵的话：“所以，如果班律瑟威遇到了麻烦，我也希望各位能够尽可能出一份力。”

“啊，”纪伯伦突然生出了一股熟悉的不祥预感，“一般这种话说完，大概率真的有事要发生了。”

话音未落，他肩上就被渡鸦拍了一下。

“少说两句吧，祖宗。”

塔薇亚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小插曲，继续道：“我们现在需要调查的有两件事：一，班律瑟威收容失效事故；二，裁决号遇袭事件。我不确定考察队事故是否和这两件事有关系，但它直接牵扯首都安托瓦尼特和苍穹异事局，搜索审批下来之后才会有更大规模的调查，我们暂时做不了什么。”

“收容失效事件或许是为了转移异事局的视线，”莱茵单刀直入地提出猜测，“但还不能确定它背后究竟是哪件事，考察队事故，裁决号，或者是某件隐藏的更深的事。”

“英雄所见略同——关于第一件事，收容失效事故，对方破坏收容的手法非常粗糙，我可以肯定这件事是人为而非意外。嫌疑最大的是受洗者，不排除未知势力介入的可能。我将收容失效事件背后的势力称为X组织，并且有理由怀疑收容中心内还存在X组织的行动痕迹。”

“你们查不到收容失效的嫌疑人？那找我们做什么？”卡佳撩起眼皮看她，“你信不过自家人来信我们这群异端？”

塔薇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种种迹象表明，收容中心，或者异事局中必然有内鬼——确实，我现在甚至信不了自家人。”

“而第二件事，袭击裁决号的异端出于未知目的攻击了进化号，但同时也暴露了自身，现在她想要从STS-9527离开，就必须经过班律瑟威内，受洗者在这件事中必然有介入。这不是短短几天能完成的工作，我赌他们留下的痕迹没那么干净。”

“你们是外来者，适合在对方的剧本中搞点‘小意外’——我需要查清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X组织也好，受洗者也好，他们的目的。更进一步，他们是否对班律瑟威有所图谋。”

“距离海祀节的结束还有十五个标准日，我有预感，如果他们真的想做什么，那么很快班律瑟威就会有大事发生。”

“听上去好像水很深的样子……”纪伯伦依旧忍不住侧过头对渡鸦小声嘀咕，随后发现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很明显。

“……”纪伯伦识趣地把嘴闭上了。

莱茵侧头，身体放松地后仰，双手交叉搁在膝盖处，用确定的语气说道：“你需要我们帮你切除班律瑟威内部的毒瘤——包括X组织，包括受洗者——并破坏他们的计划，无论那个计划是什么。”

她听见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塔薇亚挑眉，对着莱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喜欢聪明人。”

“目前，进化号还属于‘收容’状态，所以FRL-001，FRL-002以及FRL-006，只能暂时去班律瑟威收容中心避避风头，但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我会放给你们一定的权限，方便你们调查。至少，如果X组织真的留下了什么痕迹，那它肯定在收容中心。”

“至于FRL-003与这位，来历不明的纪伯伦先生，你们没有发生异变，方便作出伪装。我会暂时给你们异事局执行科实习生的身份，以及在班律瑟威调查的权限，调查受洗者相关踪迹。考察队事故发生后，STS-9527一直处于只进不出的封系状态，他们现在很可能没有来得及离开班律瑟威。”

“出于保密的目的，调查一事暂时只有我和梅尔维尔知道，在其他人眼中，你们已经被收容了。”

这位异事局局长说着，用手中的笔叩着桌面，发出节奏规律的声响：“如果一切顺利，十五个标准日内，你们查出真相，解决了问题。那时，梅尔维尔启程前往蔷薇星系，进化号可以趁机‘越狱’离开STS-9527。”

瑞瑟夫听出了言外之意：“如果十五个标准日内没有解决问题呢？”

“到时，班律瑟威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

这话其实很不客气，已经有了几分威胁的意思——如果无事发生，那么皆大欢喜；可若是真的发生了意外，塔薇亚也不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莱茵似乎并不因为这份威胁生气，反而还向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很合理的方案，我代表进化号成员同意您的合作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