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岳关山仿佛妥协一般地闭上眼睛:“给九涟抚那边发消息,等洛斯里克这边转接好阿渡的‘遗体’,舰队先回水商座。我们在祖宅那边,把阿渡的身后事办了吧。”
“至于鸿禧和疏忆那边,就说阿渡确实是没了,让他们好好平复心情,不要让阿渡走得太不安宁。”
也就是说,岳家很快就会承认“岳津渡”的死讯,这个身份将在人类的社会体系中彻底死去。无论现在活着的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是“岳津渡”了。即使是他的亲生父母岳鸿禧和梅疏忆,得到的也是一份无可辩驳的死亡通知。
岳戈默不作声地点头,刚要起身去传消息,却发现岳关山似乎还有话要说。这位老者再度睁开眼睛,眼神中却是深深的疲惫与感慨。
“你母亲走前,最挂念的就是阿渡。她那时身体已经撑不太住了,但每天都会去看望鸿禧和疏忆,开玩笑说,会等这个孩子出生了再走。”
印象里,父亲并不是一个喜欢追忆过去的人,但岳戈发现,今天的父亲格外健谈。
那位岳关山的亡妻,他和大哥岳鸿禧的母亲,林子伊教授,是在岳戈十岁那年因病去世的。
“后来,她也确实是在阿渡出生后才离开的,而阿渡,也确实是最像她的那个。我总是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子伊的影子,尤其是他后面说要学历史,要去安托瓦尼特念书……甚至,我有时会觉得,子伊的一部分信念托生在了阿渡身上。”
这份追忆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适时地掐断了这个话题。
“总之,让九涟抚那边尽早公布消息,”岳关山重新严肃起来,“至于燧阳那边,异端FRL-006‘渡鸦’……岳戈,你和你怀筠姑姑好好把这个异端的具体信息整理一下,不要惊动其他人的关注。之后有什么新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闻言,岳戈不禁压下了声音:“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一旦最高委员会那边对此有所察觉……”
他对上岳关山的目光,却猛然望见一片深不见底的决绝。
“如果他们真的开始怀疑——”
“——那么,七年前的蔺家,就是我们的下场;SW-015的命运,就是FRL-006的命运!”
同一时间,夫休港,审判舰队临时驻扎点。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灰塔只是临时派了一只舰队过来,实际上,和舰队一同过来的,还有灰塔理事会首席爱尔柏塔,与灰塔裁决庭的最高审判长索莫费尔德。不过,他们的这次出行被严格地保密,只有洛斯里克的几位大执政官知道。
“洛斯里克方面已经确认,SW-087‘血镜’已经被湮灭之枪击杀,并且转交了现场修复的监控录像,经过技术人员检验,真实性可以保证。”
索莫费尔德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平直地响起。
爱尔柏塔有时觉得,听这位最高审判长说话,简直是一种折磨——真不知道裁决庭那群审判骑士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个无趣的家伙的。
这位灰塔理事会首席略显敷衍地应道:“那确认过后就没有其他事情了,让拉法埃洛直接带人回去,我们三天后乘‘梅沢号’去安托瓦尼特……说起来,我上一次去那还是快二十个旧纪年前的事情,当时带队接待我们的就是那个莱茵·克里斯蒂,你不知道,她才刚进傅里叶研究所,心高气傲得很,结城和瓦伦两个人加起来都吵不过她……”
“咳咳——”
索莫费尔德意有所指地清了清嗓子。
爱尔柏塔适时地闭上了嘴。
果然,她还是不喜欢这个无趣的家伙,明明拉法埃洛就很喜欢听她讲这些!
斐牧斯,湿婆座-蛇心K28,圣城诺瓦诺的一处无名教堂。
一位受洗者教徒跪在阶梯之下,恭敬地向那位大人汇报。
“艾略特阁下已经发回消息,确认了圣女的安全,不日便会返回诺瓦诺,”教徒低着头,庄重的嗓音下仿佛压抑着什么,“不过,此次班律瑟威事件已经将圣女的能力暴露在了那群人的眼下。教廷长老们先前已经对玫瑰星云基地的覆灭感到愤怒,他们认为,教会应该对那群无知者降下来自神明的惩罚,祂的威严不容置疑——”
“长老们被愤怒蒙蔽了双眼。”
受洗者教会牧首,康斯坦丁,不急不缓地打断了他。
“神明会宽恕所有人的无知,他们终有一日会理解祂的仁慈。我们需要做的,是不被无知者的杂音动摇,继续行走在祂指示的道路上,将所有人的信仰从愚昧中拯救。”
“抬起头,孩子。”
教徒诚惶诚恐地抬起头,却望见了牧首悲悯的神情。
“祂指示的道路是正确而崎岖的,无知者的误解也是祂对我们考验的一环,”康斯坦丁碧绿的眼睛如同一潭清澈的湖水,“哪怕不被理解,哪怕前路茫茫,只要我们从未动摇信仰地行至道路的尽头,那么所有的苦难与牺牲都是值得的,”
包括牺牲玫瑰星云基地,包括牺牲瓦伦和秋……
牧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地安抚着迷茫者的灵魂。教徒再一次恭敬地俯下身,以至于没有看见康斯坦丁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悲哀。
这位身居高位的牧首想,这份伟大的牺牲自然也包括受洗者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