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想,如果她硬要押上这么多年感情积累的舆论和道德压力,或许也能继续维持这段关系,但那样耗费心力,未免不值当。可如果就这么放手,任由感情湮灭,她又心有不甘。那两天,菲菲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想明白。最终,她带着疑问和不舍,回到了禹市。
那晚在KTV,王川唱歌时,看到菲菲在出神,她没有看他。读高中时,他们在夜晚的操场上聊天唱歌,菲菲也常常不看他,但他知道,她的情绪在他的歌声中游走。而另一边,同班的马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一丛火,直接而热烈。这几年要说王川对马宁一点不动心,那是假话。可王川的天平维持得越来越无力,墙头的风刮得越来越歹毒。
有的花连夜打苞,有的花洋洋洒洒甚至来不及枯萎凋谢,便在枝头悄然湮灭。
手机在图书馆桌上震动时,岘青正对着窗外连廊的银杏树发呆。她快步走出室内,袁满的声音从听筒里蹦出来,像叽叽喳喳的喜鹊:"我六级过啦!你猜怎么着?我查分时顺手输了你的准考证号。"尾音突然拔高,"五百八!整整比我高一百分!"
岘青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连廊的廊柱,直到听见自己的分数,她才惊觉指甲缝里嵌进一块剥落的墙皮。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在不远处嗡嗡作响,她望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那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准考证号"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被道谢声冲散。
袁满看似随口的一句:“你和常月明…?”
岘青答得过快:“就普通朋友。” 她听出了试探,语气冷了下来。
“你的这位‘普通朋友’最近可不太走运,”袁满的笑声裹着电流传来,“他的脚骨折了。”
岘青有些惊讶:“怎么回事?...”这句话不自觉从她嗓子里蹦出来,她被呛得咳了起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袁满似乎总能轻易地知道常月明的近况,而岘青自从上次夜晚分别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对于他,她始终是没有办法的。
聊完电话,岘青回到座位上,翻了翻信息,常月明最近的一条信息还是半夜发来的那句玩笑话,她盯着对话框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她又重新点开对话框,犹豫了一下,回复道:“那天太晚了,我睡得早。你还好吗?脚好点了吗?” 消息按出去后,她才发现左手拇指已经被食指愣是掐出一道月牙。
男生宿舍里,常月明盯着突然弹出的消息,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出眼底一片青黑。他蜷在床角,石膏裹着的右腿搭在床的防摔铁架上,一尊立在山顶盼望的石头。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打了好几行话又删掉,重新组织语言。他想问很多问题,但又觉得问出来显得自己很傻;他想抱怨几句,比如“我的脚都是你害的”,可这种怨妇般的矫情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自己都忍不住闭上了眼,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他想见岘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合适地表达出来。他想说"我不太好",想说"我的脚也不太好",想说"我想见到你"。可这些话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骨折了,..."光标在屏幕上来回跳动,键盘被敲得明明灭灭,发送键都站累了还接不到活儿。
岘青盯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常月明的回复带着他一贯的调侃语气:"骨折了,你要强闯男生宿舍来看我啊?"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打出这句话时,眼底闪过的狡黠笑意。
"有空教我打游戏吧,反正打游戏也不用脚。你带带我咯,一人血书求带。"她按下发送键,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敲打。图书馆的日光灯管依然在头顶嗡嗡作响,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男生宿舍里,常月明几乎是弹坐起来。石膏裹着的右腿重重磕在床沿,他却浑然不觉。孙绵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泡面差点泼了一地:"老常,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从床上滚下来了,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常月明摆摆手,声音里带着久违的笑意,"我好着呢。"他单脚跳到书桌前,动作利落地打开电脑。孙绵恒看着这个最近三餐靠人送、郁郁寡欢快要"长毛"的兄弟突然活了过来,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自从受伤那天晚上起,常家的电话就没断过。常母几次要来学校接他回家养病,都被他拒绝了。他执意要留在学校,尽管心情低落,行动不便,却始终不肯挪窝。家里每天派人送饭来,室友们也跟着沾光,骨头汤喝得都快腻了。常家还特意给每位室友包了现金红包,感谢他们的照顾。
"你们要是硬推,就是嫌我麻烦,想赶我回家。"常月明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我就想待在学校。"室友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再提还钱的事。他们知道,常月明虽然话不多,但人一直大方和善。骨折后,他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话更少了。
可今天,他似乎又有了点生气。孙绵恒看着常月明坐在桌前专注地打游戏,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久违的光彩。他暗暗松了口气,这家伙,总算有点活过来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