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明回到“满江红”包间时,众人已陆续落座。今天的饭局由钟家做东,专门为从江城归来的钟灵毓接风洗尘。钟父举杯致辞,语气恳切:“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相聚。小女灵毓初到落梅工作,还望各位长辈多多关照。她年轻不懂事,恳请大家不吝赐教。”话还没落到桌上,清脆的碰杯声立即接住了它,众人纷纷举杯,表示定会全力支持。
席间,钟灵毓向常月明一家敬酒时,常太太特意叮嘱道:“灵毓如今回来了,有空常来家里坐坐,或者去学校找月明玩。”钟太太闻言,立刻起身举杯回应,笑容满面地表示欢迎月明像儿时一样,常来钟家吃饭。
饭桌上的钟灵毓手持酒杯,从容不迫地穿梭于宾客之间,言谈举止得体,令人赏心悦目。她的每一步成长都承载着家人的殷切期望,而如今落落大方也赢得了在场一众赞许。常月明低头看了看时间,轻声对母亲说道:“妈,学校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得先走了。”常太太关切地叮嘱他注意身体,随后便放他先走了。
常月明坐上车,先绕去解放路。这是一条风情步行街,车辆无法驶入,只能停在路口,随后步行前往朱哥甜栗店。夜晚九点,店门口依旧排着长队。他乖乖付款取号,捏着号码牌站在冷风中等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自嘲。今晚,他无情地收回了钟灵毓的“号码牌”,此刻却自罚站在这冷风中捏着自己的号码牌排队,实在是没苦硬吃。
庆幸的是,一锅炒好的板栗数量不少,队伍虽长,但等待的时间比预想的短。很快,他拿到了热乎乎的板栗。板栗不宜装在纸袋里,捂久了风味会大打折扣;但用网兜装着又容易变冷,冷了同样影响口感。最好的食用方式是趁热摊开,马上品尝。常月明小时候总是从大人们手里接过剥好的板栗仁,遇到不完整的还会哭闹。而完整的板栗仁需要趁热烫才能轻松掰出来,他从小就是个比较废大人的小孩。
他抱着刚出锅的板栗走出步行街,重新坐上车返回学校。一路上,他不时把板栗从外套里拿出又放回,怕它凉,更怕它捂着生出汽水。板栗的热度透过网兜传到手心,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想象着岘青拿到热板栗时笑着望向他的样子,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仿佛那温热从兜里一直传到了心底。
到了岘青的宿舍楼下,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岘青接起电话,声音轻快:“怎么了?”常月明说:“方便下楼吗?”岘青爽快地回答:“好啊。”宿舍楼道的灯明灭交替,伴随着她飞奔下楼的脚步声。她还穿着白天的长袍,凉风里有些单薄,常月明皱了皱眉,硬吞回了几句马上要说出的话,从外套里拿出一兜板栗递给她。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语气里带着惊喜:“你真去买了啊?还是热的,哈哈,常月明,你拧一下我的脸吧,我得确认这不是梦。”
常月明伸出左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给了她一个崩脑瓜。岘青猝不及防,下意识的闪躲,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连带着那包板栗也险些滑下去。幸好常月明反应敏捷,右手迅速扶住了她和栗子,一起稳稳摆正。岘青快乐得傻笑起来,说:“好多啊,分你一些吧。”常月明摇摇头:“我晚上吃饱了,你拿上去慢慢吃吧。早点休息。” 温热的栗子不如烫栗子好吃,但至少它一开始是热烫的,也许这就足够了。
刘岘青把栗子拿回宿舍时,菲菲还没有回来。最近菲菲晚上常常不在宿舍,她不喜欢去图书馆,更愿意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书。她的桌子收拾得像个小王国,整齐排列着她喜欢的小物件,瓶瓶罐罐琳琅满目,仿佛一群忠心的小士兵们为它们的女王站岗,给足她安全感。
而此时,晴明山上的菲菲正被潘乐逗笑得花枝乱颤,笑声在夜风中轻轻荡漾。潘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珍惜着这难得的时刻,他终于约出了心仪多年的姑娘,有机会与她并肩同游。他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能让她开心的瞬间。恋爱这件事,终究需要面对面。人是奇妙的生物,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交织在一起,即便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带来的感受也远胜于远距离恋爱中单一的声音或影像互动。同一时空的交集,像一层安全的包裹,彼此反复讨论这一时空的发生,仿佛山谷的回音,确认着世间万象的真实。
潘乐出身生意人家族,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如果说王川的直率多源于天性和和睦的家庭环境,那么潘乐的恰到好处的圆融则近乎本能。他递给菲菲的每一句话都刚刚好,反差于他平日里算不上热情的性格,在菲菲面前他算得上特别用心了。
每次约菲菲,潘乐都会买好热饮,也料定女孩子爱美不会穿得太厚,还会多装一件轻便保暖的美丽诺外套,以备不时之需。中国文字常常直白得近乎“白给”,仿佛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生怕说得委婉了不够清晰,许多人一心想要一个知冷知暖的人。
而菲菲也常常在想,这么一个知情达意的“大活人”在眼跟前儿晃悠,白瞎自己前几年的故意冷淡。换个角度,王川也并非什么不可原谅的渣男,他违背本能硬扛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一条汉子。这些温情的祸水,像九月秋后的温热河水,慢慢煮着人,徜徉其中,不尽早脱身可能就脱身不能了。人生真难啊,没得选也难,太多选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