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吃惊,疑惑统统抛在脑后,宋霁和支撑着女孩倚靠的重量,仿佛怀抱着易碎的琉璃。
他从未安慰过人,只能用扶在肩侧的手轻拍着,放柔了声音生疏地安抚:“没事,没事。”
点点湿意渗入布料,她的眼泪太过灼人,烫得呼吸都沉了几分。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持续了一会,宋霁和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垂眸只能看见女孩毛绒绒的发顶,和一直没放开他的手。
“对不起……我在房间里躲着,我的蛋糕,他们为什么……”
哽咽、破碎,又不成句。
可敏锐如宋霁和,立刻猜到了她反应激烈的原因,果断开口阻止:“没事,不要去想,都过去了。”
扶在肩侧的手迟疑几许后落在后背,重复着轻拍安抚。
不知过去多久,叶煦宁渐渐平静下来,抓着身前人的力度减弱了些。
待她能站稳后,两人稍微拉开了距离,她眼中还盈着泪,眼眶通红,唇瓣被牙齿咬出浅浅的痕迹。
宋霁和呼吸一滞,下意识想帮她擦去眼泪,又克制住动作。
“对不起。”叶煦宁的声音还有些哑,秀气的眉毛蹙起,皱着鼻子努力控制情绪,“我,我不怎么记得了,我不是故意的。”
叶煦宁向来开朗又乐观,宋霁和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此刻他心中生出迟来的懊悔,不该提起的——当初叶煦宁中午就回家了,因为那天是她“父亲”周明岸的生日,走之前她还说给爸爸准备了惊喜。
也就是那天,周明岸出轨被抓现行,叶蓁当即提出了离婚。
宋霁和意外得知这件事已经是一周以后,他偷听到了母亲的电话。而那时,母亲正陪着他在外地的医院接受专家的诊治。等回到华川时,叶蓁马上就要带着叶煦宁出国了。
母亲只告诉他,叶煦宁不肯见人。宋霁和便没有去找她,只想着等出发那天跟母亲一起去机场送行。
可这个没有对叶煦宁作出的约定,他失言了,因为突发的病毒感染。
他们没能再见一面。此后,一别十年。
宋霁和没想到,只是提起那天,甚至是无关的回忆,就会刺激到叶煦宁。只言片语拼凑不出,直觉告诉他,当时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
哪怕初到维卡,聊过几次电话时,她的语气依旧轻松,宋霁和并未听出不对劲。
同样,现在也不是探究的时间。
眼前,叶煦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双唇张合,却没能发出声音,依旧微微仰着头看他,抓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苍白的脸颊上挂着未消的泪痕,像是流进他的心底,激起涟漪。宋霁和犹豫片刻,试探性地抽出一只手,微凉的指腹覆在眼下。
长长的眼睫轻颤,犹如落水的蝴蝶。宋霁和用轻柔的、生怕惊扰的力度拂去她的泪花,神色专注。
他模仿着温柔的语调哄她:“没关系。回来就好,不是么。”
叶煦宁迟钝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松开抓着他的手,胡乱擦掉了另一边的眼泪。
须臾,她闷闷开口:“谢谢,还有,对不起,把你肩膀哭湿了。”
右肩一小块布料比周围颜色更深,宋霁和并不在意:“换一件就行。”比起这个,他更关注叶煦宁的状态。
几个深呼吸后,叶煦宁慢吞吞转头看向柜子里残缺的树屋。
良久,她说:“我想把它拼完,可以吗?”
宋霁和一顿,在她氤氲水汽的眸中捕捉到几缕令人心惊的碎光。
他缓缓牵起唇:“好,盒子和零件我还有留着。”
“那我们明天把它们一起带回家。”仿佛浇了水又晒到太阳而恢复生机的花朵,叶煦宁轻轻笑起来。
沉重的氛围慢慢散去,她抬起手触碰着玻璃:“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能拼上吗?”
下一刻,她回答了自己:“……嗯,不试试怎么知道。”
宋霁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天的疲惫加上暴雨影响,叶煦宁十点过就犯困,喝完牛奶便爬上了床。床很软,被子盖着也很舒服,有点像靠在宋霁和肩膀上的感觉。
她刚躺下,卧室的主灯便被熄灭,只留下另一侧的床头灯。
叶煦宁又往自己这边缩了缩,眨着眼:“晚安,我先睡了。”
“晚安。”宋霁和回道。
叶煦宁说完便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严实地埋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
床中央这回没有枕头挡着,只有他们心照不宣的界限。
宋霁和在椅子上坐着,手机屏幕照亮他的面庞,内容却完全没看进去。
过了一会,叶煦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宋霁和放轻脚步走来,关掉灯后慢慢坐上床,侧头看向睡梦中转过身又面对着他的人。
离得近了,她的气息更加明显。是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味道,又掺了些别的,好闻的清香。床品是全新的,却已沾染上她的温度。
这时,叶煦宁睡颜恬静,已经没什么明显哭过的迹象,左手放在被子下,右手探出来压住被子边沿,脸颊抵在揪出的一角上。
自从上次在洛提亚意外同床后,宋霁和就发现叶煦宁大概是习惯性抱着东西睡觉,在家有玩偶和抱枕,而在洛提亚时都没有,所以才会抱住他的胳膊。
宋霁和躺下,没有背对着叶煦宁,而是选择了平躺。
卧室的床虽大,但也没酒店的那么夸张。叶煦宁翻身后已经有些靠近交界线,宋霁和的右臂自然地平放在身侧。
这次没关系,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