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金鱼胡同的房子赶在年前修好了,之前挤在贾家的嫁妆还有一同上京的奴仆已经全部迁过去了。
薛轲回了贾母,要趁着年关将至,带着宝琴家去,奈何贾母不应。
贾母将她叫到了跟前,叮嘱道:“今年就在家里过年,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才好。”
又说:“你们那处的房子才刚修好,大冬天的也没个人气儿,而且你们婶子和姐姐都在我们府上,前儿你舅妈来也说,叫你们安安心心的住着。”
又有薛姨妈宝钗在一旁劝解,说今年薛蟠不归家,大家一起过年才好,拗不过老人家,两人这才没搬走。
另一处胡大替她坏了梅砚秋的事情,投桃报李,庄子里送年货的时候,她安排送了一批山货到胡家。
胡家那位被陈世美辜负的胡大娘子后来也没嫁人,靠着兄嫂在京中开了一间花草铺子,胡家接了薛轲送去的年货,反还了一些质量极好的水仙花盆景。
薛轲留了三盆,一盆送到了贾母院里,一盆送到了谢家,还有一盆给了薛姨妈。
余下的都给了宝琴,叫她送给园子里的姑娘们。
因着这水仙,海棠诗社还开了一场咏水仙的聚会,摘得魁首的自然是黛玉,宝琴把园子里的事情说给薛轲听,日子一日接着一日。
扭头就到了腊月二十的这天。
这日是薛家铺子封箱开席的日子,薛轲出门前见了乌头庄的庄头来宁荣二府送货。
往年是薛蟠请铺子里的小厮们吃饭分红利,今年他不在家,就改成了薛轲。
十七八的时候铺子里头的上下事物已经盘点完成,今日就是纯粹的请客吃饭。
按照规矩,席间最后的两道菜一般都是魚和一道汤,魚寓意着年年有余,汤就不一样了。
蛋饺汤又称“滚蛋汤”,主人家把汤端给谁,就代表这个人被东家辞退,过了年就不用来了。
几间铺子的掌柜早就把做工不仔细,要辞退的名单送了上来,薛轲叫锦宁按照名单上的去打听,是真的做工不仔细还是掌柜来年想带着亲戚来顶空缺。
前几年薛蟠在的时候,掌柜的也是这么操作,他也不问真假,全权交给掌柜的去处置,今年换了薛轲,他们自然是如法炮制,但是没想到薛轲不认账。
锦宁打听来的消息是,这名单上有一半的人都只是没给掌柜的好处,不存在做工不仔细的情况。
薛轲听着消息,手指敲着桌子就把这场年底的席面变成了掌柜们的鸿门宴。
“二爷,座位可是按照名单上的安排,您这边儿去吃席吗?”张丰年是饭馆的掌柜,一早就来问。
“叫锦荣和你一处,都安排好了,午间我再去。”
张丰年心里疑惑,但是主人家吩咐了他也不敢不从,于是领着十五六岁的锦荣走了,想到还要听这毛都没长齐小子的话,心里就不是滋味,又想起了薛蟠,自是觉得大爷比这位二爷好伺候多了。
锦荣一到地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蛋饺汤撤掉了,说是二爷觉得小子们今年干得好,辛苦大家了,所以不上汤。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大爷什么意思,只能暂时按照吩咐做事。
又重新排了位置,定好了各路掌柜的座次。
临近晌午,薛轲带着锦宁和锅子铺的双髻少女才来。
小工们在大堂,掌柜们在雅间,众人见她来,纷纷上前贺喜。
薛轲朝着双髻少女使了个眼色,少女心领神会的道:“东家说今年大家都辛苦了,不上汤,一人包八两银子的红封,吃了今天的饭,再拿了年礼,一人一只鸡,一条腿,请大家过个安稳的好年。”
往年虽然也有红包就是没有这么大的,再加上今年不上蛋饺汤,明年能安稳的来上工,众人听了更是欢喜,又朝着薛轲说了一车轱辘的吉祥话。
打心眼里觉得二爷比大爷好,以后跟着二爷好好做活。
锦荣走来,引着她往雅间里去,掌柜的也跟在身后。
待到她入桌坐定,他们才按照安排坐下来。
锦宁单独搬了个椅子放在了薛轲身边,让双髻少女坐在一侧方便给薛轲斟酒夹菜。
薛轲端着酒对着席上众人道:“我今年才到京中,家里的生意也都靠着各位叔伯操持,也幸得大家的用心,今年过的还算顺利,辛苦大家了,思益先敬大家一杯。”
掌柜的们听了这话,自然也端酒就说都是为东家做事,不辛苦。
“按照规矩确实该上一道汤,只是往年大家都在铺子里兢兢业业,我一来就叫大家回去,倒显得我这人没人情味儿了,所以我就叫锦荣把汤撤了,叫大家都过个好年,过了年再来安心上工。
各位叔伯也操持辛苦,红封还是按照往年旧例,掌柜的一人包二十两,二掌柜一人包十六两,账房先生们一人包十二两,在旧例的基础上,我单独再给大家包一个十两的红包,年货是两只鸡,半扇儿猪,也祝大家过个好年。”
众人原还看轻这位二爷,又觉得二爷坏了他们的好事,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心里盘算一番,虽然来年不能塞人,但是今年的红包厚,年货也好,自然是把这位二爷夸上了天。
酒过三巡,众人都酒气上头,多少失了点儿规矩。
首当其冲说话的就是薛家当铺恒舒典的二掌柜陈狗儿,他是大掌柜张德辉的小舅子,张德辉十月和薛蟠离了京,如今铺子大小事情都是他在管理。
他这人做事不仔细,当铺里面有个小子言语间看不起他,而跟着他鬼混的一个兄弟又求他入当铺做事,于是他向上报了辞退,又给兄弟打了包票说是来年就叫他来上工。
这会薛轲说不辞退,他心里自然不舒坦,又有酒水下肚,一时间飘忽起了。
抓住酒杯就往薛轲身旁靠:“二爷吃了小的这杯酒罢。”
锦荣挡在中间不叫他靠上来,陈狗儿这些年都是被人奉承的,见这样自是恼了。
口不择言的说:“二爷是瞧不上小的吧,连杯酒都不愿吃。”
薛轲不语锦荣一边儿拦着一边儿朝张丰年使眼色,张丰年不愿得罪张德辉的小舅子,假装喝醉没看见。
那陈狗儿见状更是胆大,端着的酒,眼看就要扑倒在薛轲身上。
薛轲站起来接了陈狗儿手上的酒盅,狗儿自是得意。
薛家京中最大的生意就是恒舒典,而他姐夫是大掌柜,恒舒典里里外外都是他姐夫把控。
这位半路才来的二房二爷要想从大房手里拿下这个当铺,自然要依仗他们家。
其他掌柜见薛轲接了酒以为她要喝,心想这位爷好拿捏,来年他们自可放心大胆的拿了薛家的店铺做自家生意。
却没想到她笑着放下酒盅,对一旁伺候的双髻少女道:“一小杯酒怎么够,换酒坛海碗来。”
陈狗儿听了更是得意,嘴上自然也没个把门的竟然开始训斥薛轲,说她不懂,坏了上汤的规矩,势必要被下面的人看不起。
薛轲不急不缓的听着他的话,也不驳斥,只是陈狗儿的话越发没轻重,听的张丰年都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