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已经没有去市里的汽车了,莫梁远找隔壁水果店的老板借了辆小面包,顶着夜色一路飞驰,九点多的时候到达了位于锡山区的营地,但电话那头的人说警察已经离开了,让他明天白天再来办公室。
“操!”
莫梁远挂断电话,就把手里的板砖猛地砸向了车窗,扶着方向盘的手臂青筋暴起,浑身上下都笼罩着肃杀的寒意。
他抬头看向乌云翻滚的天空,骂了一句,拆开香烟的包装。
空气潮湿又闷热,莫梁远打了三次火才将香烟点燃。他看着放在置物架上的那张照片,吐出一口烟,接着弓起背,将整个上身都埋进了方向盘里。
他在面包车里呆了一晚。第二天刚刚晨光熹微,他便等在了被征用为营地的旅游学校外,直到双脚发麻、血液倒流,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员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
“你是学生家长?”普通话不太标准、国字脸的警察从出警单上抬起眼。
莫梁远双眼猩红,下巴上有几根昨晚冒出来的胡茬:“是。”
警察看了眼双手交握,紧张地站在一旁的女老师:“我简单跟你说一下情况,我们昨天下午接到报案,说夏令营有名学生失踪了,据学校的老师说,失踪的那名学生是在考试途中突然跑出去的,他们以为他是不舒服或是出了其他事,所以没有立刻拦住他,事后想要去找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莫梁远嘶哑的嗓音反复咀嚼着话里的细节。
“截止目前,应该已经超过了48小时。”
“48小时……?”莫梁远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女老师,“那为什么昨晚才打电话?”
女老师看上去还很年轻,并不太擅长处理和家长间的纠纷,嗫嚅两下之后便实话实说道:“没想到真的会找不到那个孩子……听门卫说他当天并没有看到有人从校门出去,所以我们猜测他有可能是躲在学校的某处了,但是昨天发现后门的铁丝网那里破了个洞,这才想到他可能已经跑出去很久了……”
48小时、陌生的城市、情绪受到刺激的小傻子,那天在游乐场的那种不安感成倍的袭来,他从得知消息的那刻起就给沈星河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都能打通,但却一直无人接听,刚刚才得知沈星河并没有携带手机,那只小灵通还躺在他的寝室。
明明约好了周五接他回家,许老太已经提前去镇上订好了蛋糕……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莫梁远身上有散不去的烟草味道,脸上的线条比往常更加深刻,宛如木雕石塑:“他为什么会受刺激?有谁突然出现,还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真的没有”,女老师神色局促地解释道,“当时正在进行夏令营的期末测验,这是很严肃的考试,考场上是不允许学生讲话的,还有监考老师巡逻,如果有不认识的人闯入,我们肯定会发现的。”
没有理由,也没有任何预兆,他到底会去哪儿呢……
两个警员和莫梁远一起,以旅游学校为中心,开始以扩散半径开始寻找。文具店、早点摊、绿苑小区、报纸印刷厂、市妇幼保健医院……一个市近2万平方米,常住人口超六百万,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他们从四横路找到西郊口,拿着莫梁远带来的那张照片边走边问,一整个白天过去,一无所获。
——啪嗒。
空气中泛着浓郁的湿意,天际边从昨晚开始就翻滚着的乌云,终于开始隐隐发力,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哎,这位家长”,警员在身后喊道,“明天再接着找吧,这事急不来——”
见男人刀刃似的身影一动不动,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你弟弟找到的,我们的责任就是维护市民的生命安全。”
莫梁远终于动了,却不是朝回走,反倒是径直朝着八点种的方向跑去。
“——你去哪?!”
两个警员顾不上挡雨,跟上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莫梁远跑进的地方是一个小区,他刚刚站的地方是小区的围栏外侧,透过镂空的围栏,他看见了一个看上去已经废弃了很久的小型游乐场。
游乐场里有最基础的娱乐设施,滑梯、木马、跷跷板…地上铺着陈旧龟裂的绿色海绵垫,吸足了雨水之后变得绵软发黑,鞋底踏在上面一点声响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这样,蜷缩在滑梯洞口的人没有发现莫梁远的靠近。
警员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面画,那个身材结实修长的男人,孤零零地站在雨中。
淋湿的布料紧贴在身上,让胸口的起伏无处遮掩,不断有水珠顺着他刺楞的黑发,一路划过太阳穴,最后淌过锋利的下颌,落在脚下的海绵垫上,变成一个墨点。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警员想要走上前。
另一个人拉住了他:“哎哎!先别过去,好像是找到了……”
莫梁远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换作是其他家长,此刻早就哭天喊地的扑过去了,导致那两个警察一直很紧张,害怕滑梯里面的是一具尸体。半分钟之后,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缓缓开始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