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傍晚,钟晰提前处理好了公务,带着梁兴到了砌雪斋门口。
门口小厮一见他,便要进院通报,钟晰没拦着,但也没等屋内人来请,自己跟着小厮入了院。
不知那日殿下是怎么哄人的,总之第二日羡予总算愿意去太子书房了,陪着殿下下了半个时辰的棋。
羡予残存一些尴尬的情绪,但总不能因为尴尬就再也不见钟晰了,这儿毕竟还是太子府。
她也发觉自己和钟晰越来越亲近了,可同住一府,日日得见,似乎更加熟悉才是正常的。
仔细反思了一下,羡予觉得这事儿主要责任在钟晰,怎么以冷漠闻名的太子殿下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外人肯定会误会自己和殿下的关系,羡予原本纠结,但转念一想,他们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是不知道太子书房里的女子是镇国侯府小姐。
羡予释然了,太子的名声,和我有什么牵扯?
当然,太子不说,她也不会提,摊开到明面上恐怕更尴尬,羡予就装作无知无觉地留在太子书房学棋。
殿下是铁了心要给她发展别的爱好,她的饮品大业再折腾下去,马上就能去跟刘安行学毒理了。
太子亲自教学,羡予悟性也高,一旬过后已是大有长进,但也隐约触摸到了瓶颈。
如同不知如何处理和钟晰的关系就先搁置一样,羡予双手一摊,不学了。
钟晰叹气,但也不愿强求她,将手上的白子落回棋盒里,浅浅皱着眉但纵容浅笑,看向对面下不过就玩赖的小姑娘,一幅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羡予目光一转,换了个主意,“我给殿下弹琴吧,刚好殿下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儿。”
在她看来,钟晰愿意教自己下棋估计也是为了公务间隙换换脑子,教自己还容易获得成就感,解乏静心两不耽误。既然如此,那和听琴也没区别。
梁兴恰好来给两位主子换茶,听见施小姐这话,殿下又轻唤了一声“羡予”,没同意也没拒绝的样子。
他暗觑一眼殿下神色,估摸着主子的纵容程度,笑着插进了两位的对话:“哎呦小姐这主意好得很,那奴才给小姐取琴来?”
“好,劳烦梁公公跑一趟。”羡予对梁兴客气点头,对钟晰倒是毫不客气,马上起身离开了棋盘。
钟晰拿她没法子,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挥手叫来了旁边候着的小厮:“去和梁兴说,取那把‘红拂’来。”
羡予挑眉,她当然听闻过这把“红拂”名琴,据说此琴为前朝皇帝继位大典所用,声音兼具松透之美,音韵纯粹,属于既不可遇又不可求的绝品。
侍从们很快搬来了琴案琴凳,正对着棋盘边钟晰的方向。梁兴亲自抱着一只琴盒,小心谨慎地取出放在了琴案上。
羡予向唯一的听众略施一礼,款款入座,手指轻抚琴弦试了两个音,当即心头一喜。
“果真绝妙。”羡予赞叹道,这样的名琴在太子府都有专人养护,她爱惜的目光滑过桐木琴身,又抬头去问大方让自己试琴的太子:“殿下想听什么?”
“你随意弹即可。”钟晰浅笑着凝望她欣喜的面容。
羡予只思考片刻,流畅曲调便从双手间倾泻而出。她选了一曲《潇湘水云》,此曲谱共十段,流传至今的版本多达十余种。
羡予的演绎显然不是随意一弹,她手下飘逸的泛音如滴水入湖漾开,闻之犹如进入一个烟雾缭绕、碧波荡漾的场景。
她对琴显然比对棋了解得多,加上自身心态悠然,恰与琴曲意境暗合,轻音缓度,宽宏淡然。
一曲毕,钟晰好一阵后才轻笑着开口:“仇格那容都琴艺第一的名号该换人了。”
仇格仇大人正是太常寺寺丞,据说最擅琴艺,太常寺也正是负责祭祀与礼乐。
仇大人于琴道上的造诣起码领先羡予十年,羡予哪能不知道殿下是偏心自己,这样的夸奖都说得出口。
她笑着领了钟晰的好意:“殿下谬赞,可别让仇大人知晓了。”
歇也歇过了,钟晰回到书案后继续处理成山的公务折子。羡予手指不舍地抚摸红拂的漆面,探头问他:“我还能弹吗?”
这是什么话?钟晰不知道她这小心翼翼地态度从何而来的,笑答道:“拿过来就是给你用的。”
“会不会打扰殿下啊?”她接着问。
钟晰了然,她是怕琴音影响自己思路,可太子原本的意思是打算把红拂送她,她就算抱回砌雪斋弹也没事。
但显然羡予是没意识到,以为这把名琴就是取来书房让自己玩一会儿,可留在书房弹又怕叨扰到殿下。
钟晰改主意了,这琴还是先留在书房的好,“不打扰,刚好清心。”
刚好把她也留在这儿。
又过几日,太子书房内不止添了琴案,还给施小姐添了一张书案,那后间都快成施小姐专用了。
羡予日常练琴一个时辰,她是真喜欢红拂,殿下那过分的夸赞也仿佛激励了她,难得能有这样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