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想起了妈妈。
展开那张手绘线路图,她将手链小心翼翼地裹在里面,仔细折好,收进背包的夹层。
天刚泛起鱼肚白,青旅走廊响起急冲冲的脚步声。
小雨她们三个已经出发了。
林深靠在门框上,看李玉把冲锋衣塞进背包。
充电宝从侧兜滑出来,在水泥地上弹了两下。
“林深,你真不跟昨晚认识的车队一起?”李玉捡起充电宝蹭了蹭裤腿,手机壳上的挂件跟着晃荡,“刘生说今天能到前面山上看日落。”
她说话时眼睛瞟着门外,刘生正在院子里给登山杖拧紧锁扣。
林深摇了摇头,说:“不了,你们先出发吧。”
李玉叹口气:“哎,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遇见,加个微信吧!”
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扫码,微信头像跳出来只戴墨镜的柴犬。
李玉突然用力抱了她一下,冲锋衣抓绒领口蹭得人发痒。“拉萨见!”
林深轻轻回抱了下她:“注意安全,拉萨见!”
李玉扬起笑脸和刘生一起缓缓步出青旅。
林深站了一会儿,走在青旅的柜台前,轻声询问起藏族大哥的消息。
青旅老板正在整理一摞登记簿,听到她提到“救护车”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你说的是多吉吧?”老板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
她放下手中的登记簿,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袋咖啡豆,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在回忆什么。
“那辆救护车两三年前就从医院退役了,他买下来后一直开着。”
老板一边说,一边研磨咖啡豆。
"多吉是个热心肠,经常帮人拉货、送病人,特别是那些住在偏远地方的人,他从不收钱。"
林深注意到,老板提到多吉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敬重。
她继续说道:“他家就在东边,离这儿不远,开车大概两公里。他家里有老人小孩,日子过得不算宽裕,但他从来不计较这些。”
老板递了一杯咖啡给林深,示意她坐下慢慢聊。“你要是想找他,可以直接去他家,他平时不怎么出门,除非有人需要帮忙。”
林深接过杯子,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温度。
她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位藏族大哥的好奇愈发浓烈。
老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要是见到他,替我问个好。他上次帮我拉过一批物资,我还没好好谢他。”
林深起身道谢,准备离开。
老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柜台下拿出一包糌粑,递给林深:“带上这个,多吉的姑娘喜欢吃这个,你去了正好送给她。”
林深接过糌粑,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
踩着碎石路找到多吉家时,他正躺在救护车底盘下修车。
孩子们的笑闹声从后院传来,数了数晾衣绳上飘着的五件小藏袍,三红两蓝。
“是你!”多吉钻出来时额头沾着铁锈,看见林深惊喜的喊到。
他掀起衣摆擦脸,急忙邀请林深坐坐。
林深递上糌粑,替老板问了好。
三个孩子突然从车尾窜出来,最大的女孩手腕上戴着送给林深一模一样的牦牛手链。
孩子们争相去抓阿爸的钥匙串,多吉用藏语低声呵斥了一句,转头对林深比划:“妹妹,医院。”他指着其中一个男孩耳朵上的助听器,“乡里医生不会弄这个,我开车送去康定修的。”
林深摸着戴上腕间的牦牛手链,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话:“多吉哥,你为什么总帮陌生人?”
多吉正在给最小的孩子系鞋带,粗粝的手指在尼龙绳上打了个结。
他沉默着掀起驾驶座垫,抽出一张泛黄的病历单。
“五年前,阿妈。”他指着诊断书上“肺水肿”三个字。
指甲在“建议立即转院”的红章上来回刮蹭,“那天大雪封山。”
孩子们追着滚远的空可乐罐跑开,多吉把病历单塞回原处。
“现在我有车。”多吉拍了拍救护车顶棚,车子哐当响了一声。
他弯腰捡起孩子们丢下的皮球,腕骨凸起处有道陈年伤疤,形状像被缆绳勒过的印记。
林深的手在背包里摸索,指尖触到那个冰凉的钥匙扣。
这是妈妈生前最后一次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她记得她当时笑着说:“以后咱们一起去。”可还没等到那一天,妈妈就因心梗突然离世。
她攥着钥匙扣,喉咙发紧。
她走的那天,手里还握着家里的钥匙,急救人员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指。
林深把钥匙扣递给多吉,手微微发抖:“这个送给您。”
多吉愣了一下,接过钥匙扣。
林深看着他,心情复杂。
妈妈生前总喜欢帮助别人,她说:“人活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多吉也是这样,开着那辆破旧的救护车,在高原上帮助陌生人。
多吉没说话,只是从脖子上摘下狼牙项链,掰断一颗狼牙,递给林深:“带回去,给家人保平安。”
林深接过狼牙,心里一酸,她没有什么家人了。
掌心被尖利的断口刺得生疼。
她突然明白,妈妈的那些善意,从未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
孩子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林深握紧狼牙,心里那股压抑已久的酸涩终于找到了出口。
妈妈没能完成的旅行,她在替她走;妈妈没能送出的善意,多吉在替她传递。
她把狼牙放进背包。
多吉呼喊着孩子们,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林深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头发,心里却比来时平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