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谢祁,当真是一心一意为了北陈啊。
李宝音看向谢祁的目光中,含了许多的讽刺。
北方望族,陈郡谢氏,名满天下,明明是早年在南周宫中与她一起读书的谢氏长房嫡次子,却在四年后也归附了北陈。
他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和他那个师父一样!
南周太始三十年,谢祁十二岁,跟随师父南渡至南周,在宫中与六岁的宝音公主一同读书。
太始三十四年,谢祁十六岁,又跟随师父北上北陈,开始在北陈举名做官。
离开南周的时候,宝音公主十岁。
谢祁以为,自己此一去北陈,与宝音公主应当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没有想过重逢是何等模样又是何等心绪。
公主来北陈多日,今日在书房,是谢祁第一次重见宝音公主。
公主长大了,却还是和记忆中那个娇纵漂亮的小姑娘很像。
她眉目灿如骄阳,看着他的眼神中丝毫不掩饰那些讨厌那些戒备,见公主明亮的眼眸中装满了对他的讽刺。
谢祁端坐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公主,她是一点都不念及小时候的情谊了?就这么讨厌他?
心绪微念,北陈实权在握的年轻尚书令谢大人却仍是岿然不动的神色,他望着李宝音,神情平淡。
“公主不可以拒绝作答。请公主作答。”
李宝音眉梢微挑,这是没完了?
她是不想答,不是不敢答,也不是不能答。
听着这书房里虽然刻意收敛,却还是有别于她和谢祁的另三道呼吸声。
显而易见的,有人等着听她的回答。
顽劣叛逆之心顿起,李宝音收了眸中讽刺之色,定定地看着谢祁,像小时候每次闯祸就嫁祸给谢祁似的笑起来。
“我会募兵。南周灭国,陇西李氏仍在。仍能逐鹿中原。我乃南周皇室公主,陇西李氏仍会向我靠拢。南渡士族不会善罢甘休。灭国恨大,一家一姓之恨不足为动力,一国之恨,善加利用,只要北上占据山东,你们北陈也是腹背受敌。”
“北方士族郡望,有真心投靠北陈的,也有假意周旋的。我联络几支,希图南周复国,不是难事。反正,我这个‘亡国公主’有生之年,只要还活着,北陈就别想一统南北。”
南周起家,是陇西李氏。现如今的士族,比皇权势大者比比皆是。
陈郡谢氏的鸿学大儒不教她,自有与南周一同南渡的士族宿儒教导她。
她学的是皇子的课程。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也是被皇室寄予厚望的皇家血脉。
国灭了,于情于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北陈要试探她,索性叫他们看一看,南周的小公主究竟是个什么心性。
谢祁听见自己身后插屏里,压抑地浅浅一声叹息。
谢祁微微垂眸,掩饰的,是眼底一抹流光般消散的笑意。
公主还是这样。
他就说了,这样的问题吓不住南周的小公主。
可老家伙们非要试一试。
娇娇弱弱的小公主,她小时候就不是服从管教的性子,在南周从小就被所有人宠着,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是行事无所顾忌。
但偏偏这份少年人的血性,也让人忌惮啊。
李宝音听到了插屏后有克制不住吸冷气的声音,她得意的笑了。
可年轻的尚书令大人却是波澜不惊。
谢祁少年时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她连累他受罚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疼的时候都不皱眉,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李宝音一度怀疑他没有感情,就是个冷血动物。
李宝音真想扒开他的脸皮看一看,看看谢祁是不是没有心。
“谢大人,你当初走的时候留给我的书,我都一把火烧掉了。看都没有看一眼。一把灰烬全扬在了长江里。”
李宝音恶劣地想,谢祁最宝贝他的那些书,走的时候说什么留给她做纪念,谁要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其实没烧,只是放起来再也不碰了。
却要骗他。
谢祁,你的书都被我烧掉了,你难过不难过?
谢祁盯着她,小公主笑得张扬肆意,就像小时候嫁祸给他的时候一样,真的很欠揍。
戒尺都被谢祁握在手里了:“公主,烧书是在下不能容忍之事。在下身为帝师,职责所在,请公主伸手。”
李宝音人都要炸了,他还真要打她啊?
帝师帝师,李宝音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只记得他是尚书令,怎么把他帝师这身份给忘了!
所有质子,包括她在内,在北陈读书期间,都归帝师照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