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笙,却成了最清闲的人。
秦丽芳和周兰坚决不许他插手任何筹备工作,连厨房都不让进。
“新夫郎婚前沾油烟不吉利,”秦丽芳如是说,转头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你就在屋里好好歇着,等着当新嫁郎。”
双胞胎成了顾笙的小尾巴,整天围着他转。
第三日清晨,顾笙正在院里晒书,一个村民匆匆跑来:“笙哥儿,你快去看看吧!你后娘在家里闹死闹活的,非要见你!”
顾笙合上书册,神色平静:“知道了,多谢告知。”
他大概猜到了缘由——赌坊的人,该上门讨债了。
此时,顾家院子里一片狼藉。
王翠枝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嚎哭,顾父则蹲在墙角抱头躲打。
见顾笙进门,王翠枝猛地扑上来抓住他的衣摆:“笙哥儿!救救你弟弟吧!赌坊的人要砍他的手啊!”
顾笙轻轻拂开她的手:“王氏,我记得我娘只生我一个,顾世超怎么就成我弟弟了?”
“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王翠枝尖声道,“你如今发达了,手指缝里漏点就够救命了!”
赌坊的打手抱臂站在一旁,为首的刀疤脸打量着顾笙的绸缎长衫,眼中闪过精光:“这位公子,既然是一家人,不如帮他们把债还了?”
顾笙微微一笑:“您误会了,我早与顾家断了亲,今日只是来看热闹的。”
“顾笙!”顾父终于站起来,声音发抖,“好歹......顾家好歹养了你十几年......”
“养我?”顾笙冷笑,“是让我睡柴房?还是让我像牲口一样一年四季伺候你们全家?或者是打算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大赚一笔?”
他转向打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倒是有个建议,既然没现钱还债,那田契、房契......应该也是能抵债的。”
“不行!”王翠枝立即尖叫着扑向顾笙,眼里的狠戾似乎想要把他撕碎。
刀疤脸一脚踹了过去,王氏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怀里的东西掉落了下来。
顾笙狐疑,弯腰拾起,刚一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出。
“你这婆娘,还说没钱,这等好货都舍得买。”刀疤脸说完贱兮兮地看向一旁的顾家家主。
他没想到这夫妻二人都老夫老妻了,还玩得这么花,真会玩!
顾笙见状,不由多问了一句。
“这个啊,这个可是好东西,”刀疤脸露出一副色欲心重的表情,“只要往水里参上一丁点,保管生前多清冷理智的人,也会立刻变得热情如火。”
顾笙的手突然一僵,没来由的,他就感觉这包药是王翠枝买来打算给他使用的!
王翠枝当真是......好狠毒的计谋!
他那原本软下一些的心,此刻终于不再有任何一丝顾虑。
“他们家的田契、房契应该在那个屋。”顾笙指着王翠枝的屋说道。
刀疤脸一挥手,几个打手立刻跟进去翻箱倒柜,很快,一个红木匣子被搜了出来,里面赫然是地契和房契。
顾父瘫坐在地,王翠枝的哭嚎声刺破云霄。
顾笙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刀疤脸的冷笑:“三日之内搬出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走出顾家破败的院门,阳光正好,风和日丽。
顾笙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多年的枷锁。
他刚走出顾家院门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李修远正朝自己奔来。
那人额头上沁着细汗,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顾笙微怔。
李修远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从他微红的眼角扫到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他忽然上前一步,牵起顾笙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让顾笙睫毛轻颤。
“我来带你回家。”李修远低声说道,他手指收紧,将他冰凉的指尖完全包裹住。
没有询问,没有好奇,甚至没有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阳光透过路边的榕树,在他们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笙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闷气,就这样被一点点熨平了。
院门口,秦丽芳正焦急地张望,见两人回来,连忙迎上去:“笙哥儿,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你去了顾家......”
“娘,”李修远打断她,“顾笙有些累了。”
秦丽芳立刻会意,拍了拍顾笙的手:“灶上煨着百合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双胞胎从堂屋探出头,李茹眨着大眼睛:“漂亮二哥夫哥哥,你的手好凉,阿茹给你捂捂!”
小姑娘跑过来,用两只小手包住顾笙的手指,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气。
李星远有样学样,也凑过来帮忙。
顾笙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把脸埋在他们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
——这才是家。
是夜,顾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房门被轻轻推开,李修远溜进来,熟练地钻进被窝,将他搂进怀里。
“不怕婶子再来抓人?”顾笙闷声问。
李修远低笑:“她锁门了,我翻窗进来的。”
顾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将头埋进少年怀里。
“都解决了?”李修远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问。
他想起两人到镇上那天,哥儿支开他开独自离去后,回来时一身异味,还有什么不明白。
“嗯,”顾笙闭着眼,“他们欠赌坊的钱,用房子和地抵了。”
“痛快吗?”
顾笙沉默片刻,诚实道:“比想象的......平静。”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原主。
他以为会畅快淋漓,可真正看到顾父瘫坐在地、王翠枝嚎哭的样子,心里却只剩一片空茫。
李修远吻了吻他的发顶:“睡吧,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了。”
月光透过窗纱,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顾笙想,那些阴暗的、疼痛的过往,终究会被新的温暖一点点覆盖。
就像冬日里的雪,终将在春光中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