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在花楼里一掷千金,自然瞒不过姜夫人。
没几日,不只魏都里传遍了,姜夫人也知晓了,暗地里打探,“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是去哪儿了?”
常宁笑道:“娘,我去红袖招了。”
姜夫人本是又急又气,此刻却被她这直来直去的逗笑了,“咱们家的家规,不能逛花楼,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常宁摇头晃脑:“娘,家规是说不能到花楼找花娘,但没说不能找小倌啊!再说了,我一看无忧就是个好人。”
这孩子,许是一时新奇。
姜夫人舍不得教训常宁,沉吟片刻,开口道:“宁宁,即日起,你还上御书房。”
常宁多日不见先生,心早就野了,“娘,先前不是说不让我去了吗?我看在家里请夫子就挺好的。”
再说了,前些日子和公孙瑾闹得不愉快,常宁也不愿意见他。常宁父亲的事,哪怕常宁不去深想,却也知道叔公不是会做出这事的人。父亲母亲偶尔叹气也会被常宁瞧见,她便更不乐意去宫里。
姜夫人道:“你若喜欢他,就把他接出来。在那花楼里待久了,对你对他都不好。”
常宁欢呼一声:“娘,你太好了!”
等找到那位贵人,常宁一定要拿回无忧的身契,把身契还给无忧。
姜夫人笑笑:“无忧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本名。”
常宁也苦闷:“我听秦寿叫他卞玉。但无忧不许我这么叫他。娘,你听过卞玉这名字吗?”
姜夫人眸色一凝,笑道:“没有。”
……
“常宁。”
“常宁!”
常宁捂着耳朵快步跑,“书剑,快给我取饭,咱们找个僻静的地儿吃。”
云策追得太紧,常宁到了分叉口也不敢停,随便挑了条道就急转过去,险些撞上人。
刘总管一手抱着拂尘,一手虚抬,要扶常宁,“哎哟,常伴读,您慢些,谁追着您了?”
这一看,还真有人追着。后头云策追上来,瞧见他,倒也规规矩矩地问了好,紧挨着站在常宁身侧。
常宁压根没倒,稳住身形,“您来有事吗?”
刘总管一笑:“殿下请您到东宫去。”
“啊?”常宁惊讶,“我还没吃饭。”
刘总管笑得拂尘都微微晃了下,“正是请您用膳。”
“这感情好,”常宁舒心了,转身瞪云策,“你停下,又没叫你,不许跟着。”
云策装聋作哑,始终和常宁保持半臂距离,常宁怎么赶也赶不走。
李稷早就收到了信,没让人拦着云策,设座时示意宫人将两人安排得近了些。
宫人鱼贯而入,捧着朱漆托盘上菜,又侍候人净手漱口,才开始布菜。
常宁不清楚李稷叫她来用膳是做什么,但这色香味俱全的满桌盛宴,早就全方位攻陷了常宁。
御书房也有膳房,但菜色不多,厨师的手艺又比不得家中,吃了许久也腻了。庆和帝后妃多,御膳房往后妃宫殿里下功夫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管他们这群半大少年。
常宁吃着吃着,颇有些感动。
李稷宫里的宫人也是神人,常宁眼光一扫,就能精准地夹给常宁想吃的菜,一举一动快而轻柔,十分安静。
她面前的那碟秧田鱼,躺在深底双鱼碟里,绿油油的酸菜、金黄冒油星的汤底,缀着红椒青葱八角粒,腾腾热气朝天,模糊了常宁看李稷的视线。
鱼肉雪白,细腻温润,蘸了金汤更是入味。常宁一口菜一口米,中间还加了一次饭。破天荒夹了一筷子最讨厌的酸菜,看着酸菜吸满汤汁,金黄点点滴滴坠落在白米上,常宁不禁悄悄咽了咽口水。
入口更是惊人,又酸又鲜的口感,刺激得常宁眼睛都亮了。这酸不冲,很和缓,却极能开胃,很好地去除了酸菜泡久之后的怪味,同时保留了青菜的脆和炖过之后的软,回味却偏又能在舌尖炸出酥酥麻麻的辣。
大抵好物总是藏不住,宫人布菜时,也常给李稷和云策夹这道菜。李稷想来平日里用多了,只夹了几筷子,云策却几乎与常宁不相上下,眼看里面就只剩下残留的汤汁。
常宁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抬眼用余光看了一圈,见无人关注自己,遂红着脸拿勺子舀了几勺汤,淋在米饭上,搅吧搅吧拌饭吃。
待用过膳,李稷忽得问:“听刘总管说,你与公孙近日闹了矛盾?”
常宁道:“是。”
李稷又问:“缘何不合?”
直至今日,常宁还有些委屈气愤,“我们在花楼里,他让臣给他奉酒。花楼里奉酒的,不是花娘就是小倌,臣的爹娘都不舍得这么说我。臣决定断交。”
“该断,”李稷一顿,眸光不由在常宁身上停了一瞬。
常宁红唇张合,目光流转,似有万千言语。只是一个照面,李稷便全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