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正好与转过头的岳星轮四目相对。
这一刻,向晚卿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地一声停了下来。
酒店周围的树上挂满了小灯,晚风一吹,落英缤纷。
照在岳星轮的身上,却带着诡异,他仿佛是从撕裂的漩涡里走来,瞬间就能将她卷进一场暴风雨中。
缤纷落英将她的头发吹得微乱。
仿佛为了极力撇清姜承宴叫他‘干爷爷’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向晚卿假装没看到,侧着身体给陆博楠打电话。
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她开始抬头旋首:“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自然而然地往人群外走。
陆博楠在电话里顿了半晌:“不是不让我找你吗?”
问这么多干么?
“哦,我马上过去。”所答非所问。
她眼皮突突直跳,脚尖快速穿过人群,下一秒,岳星轮的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
向晚卿石化般转过头,身体瞬间被拉了过去。
她的身体撞向他的肩膀,条件反射地退开一步,然后红唇微张,茫然地抬头看他。
岳星轮垂着眼,沉压压的目光锁住她,周围的落英刹时消失。
向晚卿屏住了一口气,她看见岳星轮慢慢转过眼,就是她心脏快要止歇时,岳星轮平静而锐利地开口:“叫声干奶奶吧。”
向晚卿:“......”
岳星轮,你怎么不去死?
她止歇的心脏蓦地狂乱,头发一阵阵发麻。
现在再指责岳星轮已经无济于事,都怪自己当初草率了,她不该钓沈阔阳。
向晚卿无力地闭了下眼,只知大事已知。
还得想办法补救。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议论——
“沈总这是承认了他和向晚卿的关系?”
“肯定是啊!”
姜承宴的脸胀得通红,羞愧得根本不敢看向晚卿。
李思淼也没好到哪里去,根本不敢再去拉美承宴的手。
向晚卿深吸了口气,露出一抹谦虚的笑,还象征性地挥了下手:“那倒不必,沈总开玩笑的,不用当真,不用当真。”
岳星轮平静地看向她,漆黑的眼浓得化不开:“我不是开玩笑的。”
向晚卿:“......”
岳星轮,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跟你绝交。
她心里挣扎,岳星轮却丝毫不知,他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故意凌辱姜承宴,反而说得冠冕堂皇:“姜承宴怎么对你的,我会让他都还回来。”
身后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沈总是在替向晚卿报复姜家,报复姜承宴。
姜中晖老脸阵阵发青,他扫了眼身后的姜承宴。
知道今天这事,如果他不叫,沈阔阳一定没完。
向家辉扫了眼向晚卿,为难着开口:“沈总,您看......”
岳星轮锐眸递过去,向家辉抿了下唇,后面的话不敢再讲。
向晚卿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他是来替她报仇的?
她是很想弄死这些人,本来今天这剧情是她晚上做梦都会笑死的内容,可如今时不与她,这剧情就显得她齐虎难下了。
“其实,不必。”
向晚卿摆摆手:“我这人大人有大量,不会为了这些事耿耿于怀。”
一缕长发飘到了脸上,从额头划过脸颊,发稍在鼻翼处微卷,正好挡住她慌张的眼神。
岳星轮还握着她的手,指尖用力:“嗯,我想替你报仇。”
说完,他再度将锐眸调向姜承宴。
在所有的压力下,姜承宴只觉身体虚脱,心中除了悔恨,更多的是羞愤。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决定,现在站在向晚卿身边的人应该是他。
就算岳星轮再厉害,在这件事上终究还是输了。
现在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是他。
双手在身侧耷拉着,他垂着眼,声音艰难:“干,干......”
闭嘴,闭嘴!
向晚卿现在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她后悔了,她现在不想当什么干奶奶了。
她拉了拉岳星轮的手,求助的笑容简直可以说惨烈来形容。
可是岳星轮视若无睹,阴沉地等着姜承宴下面的话。
“干,奶奶。”姜承宴转开眼快速说出这三个字,肩膀都在巨烈颤抖。
李思淼咬着唇,很怕下一个就轮到她。
岳星轮抬起了下巴,似乎满意地勾了下唇。
向晚卿全身的毛孔都凝滞住,僵硬的脖子慢慢看向岳星轮。
她承认这一刻她爽了,可是然后呢?
干,奶奶?
啊啊啊!
她不想当这个干奶奶了行不行?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但向晚卿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她仿佛置身在冰火两重天中,快乐得痛苦着。
想到沈婉秋的警告,想到自己和陆博楠辛苦打拼下来的米途,她只知道自己再不离开,于这风口浪尖之中,早晚会死无全尸。
向晚卿纳纳地挣开岳星轮的手,她转身想走。
可是双腿都麻木到虚化,一迈开差点软得跌倒。
岳星轮在后面扶住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个地方,更不知道是如何来到了停车场。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车里,但是副驾的位置。
她不知道岳星轮的车在哪儿,也没问。
他开着车子驶离。
这一路上向晚卿都在恍惚,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现在这个残局要怎么收场?
不行,她得尽快跟岳星轮撇清关系。
她想同他撒清关系,岳星轮却在想着如何取得她的芳心。
为了缓解向晚卿的情绪,这一路上他都没同她讲话。
车里过分的安静,只能听到车胎扎过马路的声响。
路灯的微弱光芒在车里快速里划过,打在向晚卿低垂的眼尾,平添了几分怅然。
好像怕吓到旁边的人儿,岳星轮声音极低极浅,像柳絮抚过声带:“向晚卿,以后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至少还可以保护你。
岳星轮眸尖一转,盯住了她的眼。
“啊?”
向晚卿双眼暗淡地抬起来,好像大脑停摆,像个丧尸一样:“哦。”
说完,她又重新低下头。
她敷衍的态度让岳星轮突然心里就烦躁起来,他等了十年,只这一刻觉得他等不及了:“还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语气有些急促,他稍微压了压,仿佛在自嘲:“我真的有这么差吗?”
过去所有的自卑被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骄傲掩盖。
即使知道他和向晚卿天差地别,她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可这些年他努力了,站到了无人替代的巅峰,为什么在她眼里,他努力的这些,却是分文不值?
他抬手摁了下眉心。
车子在小区门前停下。
向晚卿像个木偶一样,转身,推开车门。
岳星轮抓着她的手,沉郁的眉眼没给她留半分余地:“我在等着你的答复。”
“啊?”
向晚卿眨了下眼,大脑一片空白:“哦,我知道了。”
她想起身离开,可是岳星轮的手抓得紧,她根本挣不开。
只好坐了回来,低着头一动不动。
晚风吹进微敞的车门,竟然还有几分凉意。
似乎等了很久,岳星轮的执拗在向晚卿无动于衷当中分崩瓦解。
他手上的力度慢慢放松。
向来冷持有度的男子,这一刻,很想大声质问:到底是为什么?
他究竟哪里不好?
可是睿智如岳星轮,竟然也没有一个答案。
他坐在这里,看着前面仅有一点光亮。
感觉就像一个深渊,而他究竟要走向那个深渊。
等了一会儿,向晚卿又机械地转身、下车,然后车也不要了,耷拉着肩膀,垂着头,像个幽灵一样往小区里走。
这次,岳星轮没有阻拦。
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发胀的眼角渗出了一层红血丝。
曾经那样的叱诧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覆华而街的通天神。
在这样死了般空寂的夜里,第一次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