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追寻我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他们在研究遏制灰域的办法,付出永久在现世消失的代价,究竟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他们让我得到了什么?
我忽然灵光一现:“我真的是无罪者吗?”
“就算你觉得自己不是,你也必须是。”
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我真的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蔓延开的感知与思绪、我听到的那些过往或未来的回声、我那些乍然而现的奇妙准确的灵感……就算我不是真的,但没有人能质疑我是不是真的,他们不敢。即便无罪者这个身份被很多人讨厌,但更多人觉得,无罪者能够切实地引领世界。要不要利用这层影响力,取决权完全在于我。
“我知道了。”我起身打算离开,“伊格纳斯”的灰影纠缠过来:“这么快就要走了?再陪我聊聊?灰域里时间是停滞的,你可以跟我聊很久。”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解答了,更想要答案的你又不肯告诉我。”我循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也许没错,“燃烛还在等着我。”
“别急啊!”“伊格纳斯”飘到我面前,这会儿他又显得有些讨好了,“还是来聊聊康米吧同志,我需要知道你的疑问和想法。”
“疑问?我的疑问……你真的能给出什么好建议来?我不信。”
“我是伊格纳斯.图尔森!我就是康米本身!”“伊格纳斯”叫嚣起来,“你居然敢质疑我!你连实践都没实践过还敢质疑我?”
我扭头看了它一眼——好吧,它就是一个没有面目的灰色幽灵,看不出什么花儿来,“你就是一个顶着伊格纳斯之名的幽灵而已,伊格纳斯的实践不等于你的实践,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伊格纳斯”的语气一下子软和下来,变脸之快简直像一位演戏大师,它转来转去地不断问问题,问我现在社会上的左翼与委员会的情况,我把大致情况告诉他,它又叫骂起来,骂委员会这坨狗屎居然公开地凌驾于世界之上成为特权阶级,当初还是太手软了,就该直接把道德家和德洛丽丝主义这两坨巧克力味大粪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至于现在的左翼更是软弱的名左实右的一坨,现在还不掀起全球范围的革命运动是想委员会主动施舍两根肉骨头就心满意足了吗?
“得了吧你,你这叫□□冒进,被批判烂了的玩意儿。”
“看来你的理论其实掌握得不错嘛。”“伊格纳斯”此刻嬉笑起来,像个孩童,“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你要一直等到多久,再等待一场大瘟疫?”
“不,它可能比瘟疫造成的影响更大,更广阔。”我似乎看到了灰域的边界,灰雾中影影绰绰地扭曲出冷杉林的形状,“也许就在四五年之后,甚至十年、二十年,没那么快。”
“伊格纳斯”不屑地哼气,而我即将穿过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帷幕,它又叫起来:“贝纳尔!”
“怎么?”
“你还会来看我吗?”
“我不会经常来灰域待的。”我有点好笑,这个幽灵怎么跟小狗一样,“我也没那个机会。”
影子的“躯体”颤抖着:“你真的没有其他问题想问的了吗!快仔细想想!”
我停下脚步想了半天:“雅哈部落的人怎么消失的?真的是吃毒蘑菇进灰域死的?”
“伊格纳斯”大声嘲笑:“拉倒吧,格拉德拿雅哈部落做病毒传播实验,尸体都拖到焚化炉里烧了!”
“山谷里那些尸体呢?”
“他们连博物馆里的收藏品都会瓜分摆个假的上去,山谷里那些东西当然也想要了。雅哈部落离宝藏太近,知道的太多,理所当然要灭口,正好也许哪个老爷想试试自己实验成果的威力,就拿一群与世隔绝的原始人开刀——等等,天呐!我突然想起来,如果这件事以后被揭秘,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又要算到我头上?——啊,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我是个死物,就算历史学家说因为我世界死了四千亿人,我也没法穿过灰域扇他耳光,哈,哈哈哈哈!”“伊格纳斯”癫狂地大笑起来,灰域的“空气”似乎都在因此震动。
“我要走了。”
“别走,同志。”“伊格纳斯”的语气又变得无比忧伤,“我想和你多聊一些。”
我心里叹了口气:“以后没准会再见面的。”
“那是以后……你真的要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好吧,我现在真的有点欣赏你了,虽然你把你过去的意志忘了个精光,但那实在怪不到你头上。让我给你留一句忠告吧?”
“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永久放逐的,我想要批判唾弃的……又回来了,都回来了,全回来了。冷杉林里的众魂早已回归世界。相信群众,又不要太相信群众,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总是盼望世界有一位救世主,有一位无罪者……”“伊格纳斯”忧伤的声音逐渐远去,随后又化成疯癫的尖啸,“反动派!反动派!到处都是反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