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言道:“即便如此,那女犯的事,府户大人未必脱得了干系。被带进府邸的时候明明被搜过身,身上并无锦带蛇。怎么府户大人去审过她之后,女犯便被锦带蛇咬死?他如今还说是大人您疏于搜查,才让女犯将锦带蛇带入府邸,用锦带蛇自杀。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
“这话,出了这间屋子不可再说了。”万和中叮嘱道,“今日起,命案之事、守卫之事都不可再提。还有,何允经手的商贾交易,暂时也不要再过问。”
“那锦带蛇之事也不查了?”
“府户大人什么意思?”
“府户大人说,无主的妖兽跑进乡城,会伤了百姓,还需大人赶快去查。”
“既如此,从今日起,乡城之内守卫加倍,巡守次数加倍。你安排好了,我便去回府领大人。”万和中道,“还有,告诉你手下的人,只寻锦带蛇,不管其他。若是找到了锦带蛇,直接带来府邸交给府领大人过目。”
纪楚问道:“若是找不到该如何?”
万和中道:“若那锦带蛇是肖苇苇的侍兽,肖苇苇已死,锦带蛇失去主人,只会返回故乡。最多半月,此事不了也了了。你去办吧。”
纪楚应下,又道:“大人。属下还有一事。齐攀去查那商人的身份,已有了眉目,他进城所用的身份确是假的。”
万和中抬眼,示意纪楚说下去。
“齐攀按照大人所说,将死者的身形外貌散布出去,他照办后,在死者下榻的客栈对面的客栈探查消息,遇到一名自西夜乡来做生意的客商。他认出死者有些眼熟,说很像他从前在都城文籍院见过的一个文院。”
“文籍院的文院?他有官职?”万和中显然对这样的结果颇感惊讶,问道,“那客商如何说的?”
“他说他与那被杀之人并不熟识,只因斗墨有数面之缘,因而不知那文院现今人在何处。”
万和中又问道:“他可知死者是何姓名?”
“只说是姓叶,其他的便不知晓了。”
万和中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次叮嘱道:“此事除你、我、齐攀之外,不可再教第四人知晓。你需叮嘱齐攀,不要走漏消息。”
“是,大人。”纪楚应下来,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万和中见了,道:“有什么便说。”
“那人还说,这姓叶的文院有一只侍兽,是只砚龟。还说这砚龟砚图乃是一绝。”
“砚龟?”
万和中记得,他派人验看过尸首许多次,也让巡守案发之地的守卫留心可能被遗露的线索,但并没有人上报发现一只砚龟。
还有入城名册上,也未记载死者有侍兽。
他面色越来越沉,道:“此刻起,你便将这事忘了,对任何人不许再提。”
万和中言罢站起身,长叹一口气。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那些交谈彷佛也在这沉静的空气中渐渐消散。
许久,万和中合上面前案卷,对纪楚言道:“知会城门守卫,若是莫夜寒再入城,必要让我知晓。”
“是。”纪楚想起莫夜寒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道,“这莫夜寒胆子不小。若是一般人,面对大人提出的要求,定然犹豫,她却肯答应。我看她为人正直,又有吻虎做侍兽,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也肯相帮,足见人品可信。大人何不干脆将话说明,将她收入护城守卫队中,让她为乡城效力?”
万和中叹道:“若不是情势所迫,我本不该将她牵扯进来。让她卷入命案已是不得已,不可再将她牵扯进兰梦乡府邸之事。”他沉默良久,最终只道,“她非兰梦乡中人,兰梦乡不是落脚之地。”
纪楚只觉得似懂非懂。
林间一片草地上,莫夜寒盘膝而坐,身旁卧着吻虎与半膝。
她手中拿着之前缠在砚龟身上的金链细细端看,指尖拂过金色叶片上那个“庸”字,想起今早在府邸与万和中分别之时那一幕。
“只愿你此行万事谨慎,切不可轻信人言,即便是乡城府邸中人也不例外。”
她不知不觉间微微皱起眉,将那金链收入怀中。
李寒庭在一旁看着,歪了歪脑袋。
莫夜寒这一路无话,让李寒庭也跟着沉默起来。
此刻看着她拿着金链琢磨,怕莫夜寒是否还心挂着砚龟之事,于是道:“还在忧心那砚龟?”
“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个故事。”莫夜寒道。
“哪一个?”李寒庭问道。
“楚父救女。”莫夜寒回道。
“怎的又想起这个?”
莫夜寒望向背篮中的书册,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
莫夜寒这样子,倒让李寒庭想起曾经看了这故事不能释怀的自己。
直到今天,那故事他依然记得清楚,之所以这么多年未曾忘记,是因为那故事的结局与他所想大相径庭,年少时初读大为震惊,因而记忆犹新。
故事的最后,游医虽然按照楚父留在楚女衣服上的地图杀死了为恶的妖兽,但是却未能从妖兽处找到那传闻中能救人性命的良药,最终无法救下病入膏肓的楚女,眼看着楚女病重而亡。
为此,游医自认医术不精,自责许久,为楚家父女守墓三月,方才离去。
李寒庭以为莫夜寒许是同样为着故事的结局伤怀,所以才如此愁眉不展,于是劝道:“故事嘛,总会留些遗憾,哪有十全十美。”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仍记得自己当初看到这故事结局时的震惊,以至于全然未顾及李云屏还未读完整本书,一气之下将书丢进了火盆。
好在这书并不是什么孤本史籍,等缓过神来,怕李云屏找不到书伤心,急忙差人重买了一本,才没教李云屏察觉。
“或许是。”莫夜寒拍了拍脑袋,只觉得不知何时起,自己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早些歇吧。”她将身旁的东西理了理,靠在吻虎身侧,“明日还要赶路。”
事到如今,兰梦乡之事亦或是那砚龟今后的生存之事,都非她可以插手,还是先想着眼前之事要紧。
李寒庭驾轻就熟的趴上吻虎背,老实的躺下,看着头顶满天繁星。
夜间林中安静非常,虽没有软垫暖床在身下,但这份宁静,让他心中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