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汐看着盛濯:“那边有谈判专家吧?其实这些没什么用的,那帮老头能插得上咱俩的话吗?充其量就是给你指导个大方向吧,其他的不还是要靠你自己来。”
指挥车里,孟毓白左右一扭头,几个老教授脸色也变得怪异难看,不过谈判专家毕竟是专业的,为首的老教授抓紧时机对着话筒说道:“巡察长,对方现在占据了谈话的主导地位,你需要尽快争夺主动权。”
盛濯沉默着听完了耳麦里的话,迎着何汐的目光,不再遮掩:“既然你了解得这么清楚,大概也不用我按照他们的办法兜圈子了吧。”
何汐笑了:“你看你这话说的,让专家脸上怎么过得去?其实兜圈子也没什么坏处,循序渐进嘛——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耳麦里谈判专家的声音紧迫:“巡察长,抓住时机!”
盛濯默然片刻,“你有想说的吗?”
何汐没有反问,注视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开口:“我刚才说过了,是我对不起你。”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正当何汐打算另起一个话头的时候,盛濯忽然抬头看向了他:“……我没有怪过你。”
何汐表情微僵,没想到盛濯会说出这句话来,半晌才道:“你……”
盛濯说:“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他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我一直都知道的。”
他想了想,“之前我答应你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想听吗?”
何汐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故事?”
“嗯,”盛濯向后微微一靠,姿势显得轻松了些,嘴角甚至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笑意,“那天我说,少年的妈妈很严厉,不许他随便回家,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何汐呼吸僵硬一瞬,下意识道:“……什么?”
盛濯眼底倒映出头顶的灯光,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后来,他没有被妈妈发现,却没躲过家里请的家庭教师——老师以为他是小贼,把他抓住,威胁他不老实交代就报警,他只能把实话说了出来。从那之后,这个少年就黏上了家庭教师,每天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听他谈天说地,也想听他说他自己。
“可是他从来都不谈自己,他的身份,他的经历,对少年来说完全是一个迷,少年所知道的全部,就是他是妈妈请的家庭教师。
盛濯转头看向何汐,“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雾里看花,越是看不分明,越是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不过他忍住了,就那么一直忍着,因为他知道,老师不告诉他那些事情,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想等老师自己有一天愿意说,或是永远都不和他敞露心扉。
“你猜,最后老师有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那个少年?”盛濯仿佛没在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就说道,“他告诉了,但是他耍了花招,少年一觉醒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就连他的老师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盛濯自嘲地笑了笑:“说实话,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呢。”
何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叫了声:“盛濯……”
“我还没说完,”盛濯打断他,“后来,少年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也记起了被他遗忘多年的老师——他很生气,但是并没有怨恨,因为他知道,老师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没有办法顺遂人愿,他们只是一对格外不凑巧的巧合罢了。”
“格外不凑巧的巧合……”何汐喃喃念了一句,目光转向窗外,可是那里已经被窗帘严丝合缝地遮住,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何汐突然笑了起来,“讲个故事,还让你讲出人生哲理来了。不过有一说一,哲学这种东西很玄妙,我本来没能期望你不怪我,到现在居然想得寸进尺了——”
两人原本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何汐站起身,往盛濯这边走了两步,在隔他一人距离的位置坐下,偏过头手抵着下颌,“你说你不怪我?”
盛濯目光闪了闪,条件反射地避开他的眼神,半晌才点了点头。
何汐笑意加深,“那敢情好,我们就算是冰释前嫌了?那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指挥长想知道什么?还是想让我原地反水叛变到总部那边去?”
指挥车里的几个谈判专家已经有些放平心态了,因为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打乱他们原本的台本,E巡察长讲的那个颇有深意的故事也完全不在计划之中,可到了现在,对方竟然主动提出要回答问题。
专家们面面相觑,盛濯耳机中只有沙沙的沉默。
盛濯道:“……你为什么要留在二号基地。如果你来总部,会得到应有的待遇。”
何汐自始至终目光不错地看着他,仿佛在打量一件最喜欢的艺术品,盯得盛濯耳根不自禁地发烫,半晌才听他说慢悠悠道:“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