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五这时也说:“虽然走路是远,可他们这次出门是坐板车出去的,今日应当能回来。”
佟槿方从屋里出来,脸色有些难看:“这些人怎的在人家门前吵个不停?”
“说是看牛,结果吵起来了,”仲五摇头,“这些人也是奇怪,不稀罕马,却稀罕牛。”
桑大娘坐在屋檐下边缝衣裳边:“牛能下地犁田,马不能,而且边地有羿家军驻扎,咱屯里的人经常能看见马,再说马比牛更贵,他们咬咬牙省几年说不定能买头牛,可是马匹却不是他们能买的,所以他们不羡慕别人家有马,反而是稀罕别人家有牛。”
“不稀罕有马,却稀罕有牛?”佟槿方不懂那些人的想法,“我倒是稀罕有马。”
“各人想法不同,”燕惜妤正想说话,巷子外忽然传来了梁屯长的声音,“你们全堵在这巷子里做什么?”
“屯长你回来了?”
“屯长你打哪儿回来?”
“怎的这板车上空空的,不是去镇上买东西吗?”
“都散开,堵着路像什么话!”梁屯长喊了一声。
“仲二,去把牛牵去山脚下,”燕惜妤对仲二说,“随便将人也都带过去,别挡着路。”
“好嘞,”仲二走出院子,一手牵一根绳子,“走,我带你们去吃草。”
“哎哎,你怎把牛牵走了?”
人群散了,仲茂牵着马拉着板车停在院子外,梁屯长比他和仲三先一步走进来。
“燕姑娘,我打听了一日,还真是知道了一些事。”
“屯长先坐,”燕惜妤给梁屯长递水,“先喝口水再说。”
梁屯长端着碗边喝水边说:“我今日找到了一家烧陶的小作坊,东家姓林,只会烧些碗盆罐,样式倒还算可以,就是比别家的要厚上不少,看着笨重,拿在手里也重,没舁州的陶瓷那般轻和薄,摆在一起特没台面,所以没多少人会买,只一些穷苦人家会买,但这些碗盆就算磕了一个口子也还能用,所以他家陶坊入不敷出,不打算再烧陶了。”
燕惜妤一听,立即问:“烧陶的老师傅呢?还在陶坊里吗?”
“陶坊的东家让他们回去了,但我打听过,他们就是咱乌州人,只要咱出银子,他们应该会来,”梁屯长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但那陶坊的东家不愿意租出他那陶坊,他说只卖出去,要八十多两银子。”
“一个小陶坊,要八十两银子!”桑大娘摇头说,“贵了。”
既然桑大娘说贵,那肯定就是贵了。
“我也觉得贵,”仲茂在旁边说,“我看过那陶坊,很小,乌漆麻黑的,只有石砖砌成的一个小陶瓷窑,看着不大,咱自个儿买石砖都用不到三两银子。”
燕惜妤点点头:“嗯,那纺布房有没有找到?”
“纺布的小作坊没找到,那些纺布房和绣房都是一个东家,没可能从他们手中租到纺布的作坊,”梁屯长摇摇头,“不过我家婆娘咋日夜里同我说过,咱屯里就有不少之前在镇上纺布的妇人,要是燕姑娘有需要,咱们可以找她们。”
燕惜妤注视着梁屯长没说话。
梁屯长被看的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说:“妇人都会纺布,咱屯里的妇人也是很勤快的。”
桑大娘又开始摇头:“我年轻时曾认识维扬的绣娘,那绣娘说纺布并不是人人都能纺,就好比绣衣裳上的花鸟,有些绣娘只是绣出了鸟的样子,而有的绣娘却能把衣裳上的鸟绣的栩栩如生。”
梁屯长坚持道:“咱屯里的妇人个个都能纺布缝衣,没必要找外头的人来。”
燕惜妤瞥了眼梁屯长,看来梁屯长咱夜同他娘子说了这事,他娘子估计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打算留自己屯里的妇人赚纺布的银子。
倒也是个懂得争取机会的人。
“我之所以找纺布作坊,是为了作坊里的纺布织机,咱屯里的纺布织机要是能把羊毛纺成线再织出布,我倒是可以让咱屯里的妇人来做,”燕惜妤笑笑,“梁屯长,你觉得咱屯里谁家能把羊毛纺成线?”
“这个……”梁屯长皱着眉说,“我去问问,但我手头上没羊毛……”
“我家有头羊,但羊毛也就那点,不能浪费,待会儿屯长剪些羊毛回去,明日将屯里懂纺布的妇人聚在一起,让她们试试,”燕惜妤想了想,又说,“也可以问问其他屯的那些流放过来的妇人,人多总会有办法,这事可不能排外,就算是别的屯的妇人想出了办法,咱屯里的妇人也仍然能一起纺线织布,屯长你说是吧?”
“这个当然,”梁屯长连忙点头,“那燕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做?要真按照燕姑娘昨夜说的那样,你可是要备上不少银子,建陶坊可是要银子的。”
“这样,屯长你明日先把羊毛纺布的事情问清楚,然后再去找找那会烧陶的老师傅,问问他愿不愿意带着徒弟过来,”燕惜妤已经在心里有了想法,“你到时从那老师傅手里买几件陶器回来,我带去给夷狄人看看,如果他们觉得可以,那我们再着手准备建陶坊。”
“好,这两件事我会尽快做好,”梁屯长说着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燕姑娘坐着,不用送了。”
“有劳屯长了,”燕惜妤看向仲茂,“你送送屯长,明日继续同屯长一起做事。”
仲茂几人连忙将梁屯长送了出去。
佟槿方在旁边听了全程,忽然开口说:“你只在家里坐着动动嘴皮子,所有的事都让梁屯长去做……”
“怎么?”燕惜妤看他,“你也想跟着仲茂一起出门?”
“我、我是说不知该说梁屯长心大,还是该说你这人有能耐,”佟槿方有些急躁地说,“你……算了,我不说了。”
燕惜妤看着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我只用说的,就把梁屯长指使的三天两头往外跑,怕我自己不亲自去做,梁屯长会把事情给搞砸,对吧?”
“你知道你还总让他去做,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是换成我,我不会信你说的一个字,你只是用嘴说……说得是好听,但我总觉得你在忽悠人,”佟槿方边说边往外挪动脚步,他估计是怕燕惜妤会打他。
燕惜妤没打他,仍然坐在炕上:“我怎么就只是说说了,我带回了两头头。”
“就两头牛,梁屯长又不是没见过牛,”佟槿方不解地说,“难道他只是因为你带了两头牛回来,所以才信你说的那些话。”
“你坐着,我又不会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燕惜妤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梁屯长是土生土长的乌州人,他在边地做了十多年的屯长,他知道大承这边的人想要从夷狄那边带回两头牛有多难,夷狄人日常靠牛粪烧火煮饭取暖,所以他们极少会和大承的商队以物交换牛和马,他们只换羊皮子和石头,偶尔还会换些活羊。”
“原来是这样,要不我怎么觉得奇怪呢,”佟槿方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你怎么在家坐着动动嘴皮子,他一个屯长就心甘情愿按照你说的话跑来跑去,敢情他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否则你真以为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他就愿意带着仲茂去做事,”燕惜妤笑笑,“不要把别人都想成傻子,尤其是梁屯长,他所图不小。”
“那你还让他去,你难道不怕他在背后坑你?”佟槿方担心地说,“你也不一起去看看,仲茂他们几个啥都不懂,被骗了都不知道。”
“还没到时候,这才刚开始,”燕惜妤右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等他把我说的所有事情都做好,到那时才是关键。”
“……我总觉得你这个表情像是小狐狸,”佟槿方瞥着燕惜妤,“你快别笑了,让我心里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