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结了账要分三成银子给你,咱们都是自己人,难道我是为了自个儿考虑么?还不是瞧着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个冤大头,有钱咱两得一起赚!”
季长桥对这“五十两”银子倒是没什么意见,从柜台旁边的架子上扯了一只锦囊,问道:
“这个多少钱?”
“哎呀,小公子这样阔绰,这样的小东西还要什么银子?要是喜欢,拿一个去就行了。”
“说了就是了,不必多余废话。”季长桥道。
老板娘笑得眼睛挤在两颊团□□中,倒是没想到这冤大头非要巴巴儿地给自己送银子,伸出右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两?”季长桥问。
“八文!公子好眼力,这锦囊是我家走俏货,好卖得很。什么男女定情呀,拜神求佛呀,或者装点铜钿挂在腰间呀,走起来那是叫一个惹眼。”
“五十两八文?”季长桥指了指柜面上的两件东西,就要往怀里掏银子。
“你是傻瓜不成!哪有这么贵的粗麻衣裳!让人宰了还要替她数钱!”周梨恶狠狠地踩了季长桥一脚,把他往外掏钱的手又拍了回去,骂完季长桥,又瞪着眼睛骂老板娘,喝道:
“三娘,他可是我带来的人,你就这么狮子大开口,往日里给你做的生意都当喂狗了!我看巷子里的大黄都比你良心要多些!”
老板娘也骂回去:“好呀,轮到老娘里外不是人了,好人都让周梨你当了,又要银子又要好性子,那你去当菩萨好了,天天让人给你脚下丢铜板,还夸你普度众生!”
这边两位唾沫横飞,那边季长桥默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来时还是脚边绣着祥云的雪白履靴,此时不仅脚侧满是泥泞,脚面更是一左一右各印一面灰鞋印,鞋印横竖纹格清晰,还压了一根枯草。
他把柜面上的锦囊又放回到柜架,只留下了自己选的草灰粗衣,从袋子里数了五十两和八文钱,掷在算珠旁边,浅浅望了一眼周梨的大裤兜,又收回眼。
猛地灌进一股冷风,帘子被掀开,走进一个肤色麦黑的少年。
老板娘正愁没人撑腰,见这少年一来,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嚷得恨不得十里八乡的伙计们都听见她的声音:
“小三子!给我点目!所有行架上的布匹都清一遍,再把柜架上的小玩意儿数一遍,小果儿今日是不当人了,我也用不着给她什么好心眼,索性今日就来了这两个客,但凡有半卷布匹丢了,咱们官衙里见面就是了。”
小三子悄无声息看了周梨一眼,没顾上她的挤眉弄眼,实实诚诚地从边角的行架上数起。
这可点了周梨的火引子:“点!天下人都欺负我一个了么!小娘我一身白白净净,没有什么能被你抓住的把柄!”
季长桥低声纠了句:“是清清白白。”
“要你管!”周梨又踢了他一脚。
小三子看在眼里,静默地数过柜架上的所有锦囊,站在柜台边上并不看周梨向他瞪来的眼睛,只一门心思盯着季长桥的鞋,声音沉沉地报了句:
“少了半匹绸,十二张手帕,六只锦囊,和一支楠木钗。”
“这么多!”老板娘吓了一跳,片刻回神,才要抓着周梨好好算一通账。
可是屋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遮门的布帘悠悠晃了几下,屋里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老板娘忙将帘子掀开追出去,却见浩荡天地间,只有这间屋子还有点儿喘气的人声,四下风过,荒草左摇右摆,哪里还有什么女孩窜出去的身影。
而等她恼怒地又掀开帘子走进,环顾四周,却有一个季长桥满脸呆色,偏偏还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