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一手举着小木片托在窗前,两眼定定地看了一小会儿,自己竟托着下巴傻不愣登地笑了起来,单单傻笑还不够,两腿一划,换了个埋头在椅塌上的动作,反将自己的胸口压在下面,十分羞怯地红了耳朵。
整个儿马车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她倒好,不知道自己演了出什么戏,一会儿眯着眼一会儿捂着脸。
这么闹腾了半柱香的时间,又在软垫上滚来滚去,忽听“啪嗒”一声响,袖口中翻出来一本残败不堪的小人书,在木板上跳了两跳,才落稳在地上。
周梨一惊,先将耳朵贴到马车薄板上,没听着外头有什么动静,才悄悄拍着胸脯,上前捡起这本被啃了半截的小人书。
马车四面是鎏金的花鸟远山图,窗子口的如意滴珠板晃晃悠悠,偶尔偏进来一隅小小的金色阳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平添两分暖意。
据说这马车的来头还不小,专请了人从松鹤山的蛇洞里淘出来千年古参木,送去黎州的上官师傅手里细雕,四面远山图整整雕了三年整,才又大费周章地从黎州运过来。
而车身红到发暗的色泽也都不像寻常人家那样一遍一遍地镀漆,反而是泼上去的,取丹红色调出来的漆水沉淀七七四十九日,再用丝幔滤过一遍,只用最底下那层红,哗啦啦地直往车身四周泼去。
周梨从录册上听说这马车的造工时称舌了许久,等嬷嬷念完孙义吃穿用行各个度量,才撑着脸有些愁思,认真问道:
“下辈子怎么才能投个和他一样好的胎?”
嬷嬷笑了笑,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
随即走远。
索性怎么都是等,这么好的马车这辈子估摸着也就坐这么一回了,想到此处,周梨心安理得地将手中小人书翻开,两脚盘在软垫上,借着暗红色的天光看了起来。
这书她已经看到尾声,越是要临着末页,她看得越是仔细,前几话还能两息翻过一纸,如今两刻钟也舍不得翻开一页了。
倒不是说她不舍得看到结局,实在是因为书是从小李子手里抢过来的,后面几话全被这小孩儿当学问啃进肚子里头去了,要是看得急了,指定是看不着画册子的终场,还要抓耳挠腮等上几日。
她都想好了,干完这活就用十个铜板去老钱那儿买个全本的,一定好好爱惜,才不像小李子一样沾那么多唾沫,闻起来都是一股子馊味。
忍着这股馊味又翻了两页,看到书中俊俏的男子一把甩开女子的手,周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说服自己再看一页,最后一页。
轮毂向前滚动一轴,如意垂珠晃了晃,一只纤白的手先挽上她面前的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