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令人溺毙在那双浓浓墨色的瞳孔中。
他的神情极为平静,刀刻斧凿般深邃的面容不辨喜怒。
她一时身子发软,神思恍惚。
如此霸气强大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一定是她卢舜筠的!
荀颐蓦地收回了手。
失去支点,卢舜筠骤然失力跌坐在地。
她听见荀颐低沉的嗓音传来:“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
饱含嘲讽和轻蔑。
她的头脑骤然一片空白。
荀颐慢条斯理地擦手,“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我很该在白鹿寺就直接杀了你,但那日是她母亲的忌日,我不想见血。”
“现在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处,但你再上蹿下跳不安分守己,我也不介意直接了结你。”
他将布巾仍在桌上,起身走过,驻足在她身旁,“连自荐枕席都做得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和她比?”
说罢,荀颐瞥了延诀一眼:“你越来越会办事了。”
延诀冷汗狂落,跪倒在地:“属下自请军棍五十,求主上赏赐!”
“哼。”
荀颐冷冷道:“除了五十军棍,再赏你半服药。”
延诀头痛地闭了闭眼,不敢还嘴:“是,多谢主上!”
卢舜筠面皮如有针刺,又羞又痛。
她茫茫然坐在地上,只觉浑身发冷,心如刀割,根本未曾在意他们话中的意思。
延诀如看死人般看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解药,倒了一半入口,剩下的抛给她。
直到夜晚时分来临,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骨头缝里像被针扎一般,刺痛逐渐强烈,慢慢地,又像被火焰灼烧。
她想坐起来喝口水,可是即便如此简单的动作,她都完全做不到。
浑身不受控制,剧烈的疼痛让她彻底瘫软,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从头皮滚落,渐渐沾湿了枕头。
卢舜筠剧烈喘息着,连胸口都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痛!好痛!
一阵接一阵的痛楚如浪潮袭来。
在某一个浪头之下,她承受不住,彻底晕厥过去。
第二日醒来,面色蜡黄青白,整个人形容枯槁。
她再笨也意识到这次的解药有问题了。
延诀只给了她半服,而这,就是荀颐降下的惩罚。
镜中人的面孔扭曲而怨毒。
为什么?
凭什么!
容琬除了生得比她好,又有哪里胜过她?
人人都爱她,人人都赞她!
强烈的嫉妒不甘充斥头脑,几乎让她发狂。
苍白的唇瓣不知不觉被咬得渗出了血珠。
侍女端着热水进屋,见状吓了一跳:“姑娘!您怎么了!”
卢舜筠用手绢一下一下擦去唇上的血,脑海中回想起延诀冰冷的声音。
“半服解药,更甚毒药,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惩罚,慢慢煎熬吧。”
“给我老老实实入宫学规矩,你要是再敢惹出什么幺蛾子,别怪小爷杀人不眨眼!”
原来,就连她入宫都是他们的安排。
卢舜筠顿觉彻骨冰寒。
在他们面前,她就是一只蝼蚁,抬指便能捏死。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
卢舜筠嘶哑着声音,吩咐侍女:“拿纸笔来,我要给阿姐写信。”
二月十五,沈言、刘龄夫妇拜别一众长辈,启程回上郦郡。
沈菡热情地邀请了容琬一道去送行,卢舜筠推病未去。
虽然日理万机,但王谆还是力争了半日假期,亲自送容琬去城门。
沈家的车队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来往路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哪家的贵人出行。
只可惜沈家的军士将主人们围在中央,根本无从窥视。
二人下了犊车,沈菡便一脸戏谑地依偎在容琬身边,轻声问:“这就是阿苒姐的心上人呀?长得不赖嘛,不愧是和我哥哥并称‘双壁’的王郎。”
容琬脚步一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刘龄惊喜的呼声传来:“阿苒!”
容琬快步上前,认认真真上下打量着刘龄。
见她气色红润,笑意盎然,才终于放下心。
一旁的沈言含笑道:“阿臻,都说你与阿苒感情最好,今日我信了。瞧她的眼神,生怕我让你少了一根头发丝。”
刘龄轻轻白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容琬不在意沈言的打趣,反而极为郑重地告诫他:“好好对我阿姐,不许让她受委屈。”
沈言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
沈菡娇嗔道:“阿苒姐,你那么紧张作甚,我阿兄一定会照顾好阿嫂的,是不是,阿兄?”
沈言勾唇浅笑:“那是自然,阿臻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妻子,你们放心吧。”
容琬不再多说什么,握住刘龄的手,轻声道:“保重!”
刘龄点了点头,眼角泪光闪烁,“你也是。”
沈言笑着对王谆说:“下次我和阿臻回来,就是来吃你和阿苒妹妹的喜酒了!”
王谆无奈失笑,看向容琬的眼神中满是温情。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传来,高踞骏马之上的沈默出言打断众人交谈:“再不出发,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
他此行前来,统管一切护卫职责。
众人无法,再三依依惜别后,沈言夫妇登上马车,挥手道别。
二月杨柳才发嫩芽,万千不舍,都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容琬远眺他们离去的车队,心中无限怅惘。
王谆上前拍了拍她的脊背,以示安慰。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容琬黯然颔首。
“咻——”
二人转身的那一刻,一支利箭刺破空气,堪堪擦过王谆耳边,径直钉入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