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走了以后,钱大概就剩下两千多了,我都存起来了。”汤臣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困意的眼角。
“后来我就去打工了,一开始跟虎子他们进场打螺丝。”
那个年代电子厂新兴,大大小小到处都是,打螺丝做电焊的还有搞车床的很缺人,高中毕业没读书的,好多都去了这种厂子。
“不过一直传闻电子厂有辐射,那个年代知识来源匮乏,再加上很多小厂环境都不达标,保护措施也不行,周围一直有传言很多流水线上的都白血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是我们就不敢干了。”
“然后呢?”倪向阳听的一直很认真,以致于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抓着汤臣的右手一直没有松掉,拇指的指腹一直在那硬硬的光滑的老茧上打转转。
“然后?”汤臣的语气里带着疲态,“然后就去打杂工,又没有学历,只能卖体力,干的最好的是工地,到处都在热火朝天的盖房子,房价蹭蹭涨,工地搬砖的供不应求。”
“难怪这茧子都在手心里。”倪向阳终于松开了汤臣的手。
“那再然后呢?又怎么做了安保这一块?”
他想起之前金子顺说的腌臜话,什么被富婆包养了,分手费什么的,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想要问清楚,今晚难得氛围不错,适合吐露心声。
“后来嘛,在工地存了点钱,再加上我们几个兄弟呢油漆工,泥瓦工,木工,水电工啥都有,就感觉自己能当个小包工头,能给人包圆了。”
倪向阳眼睛一亮,“那不是很赚钱啊!”
汤臣看了看他,说:“赚钱确实有得赚,但是竞争压力大啊,各种装修公司层出不穷,我们是其中最没经验的,干活也不是埋头干就行了,还要和开发商搞关系,让人家交房的时候把业主电话卖给你,然后一家一家打电话推销,不断的在被骂被挂断被拉黑中重复,即使有些签单了,很多人都要找老师傅,对我们这种小年轻不信任,还有的业主特别挑剔,经常以各种名义拖欠尾款,我们这干了一年,老本都快赔没有了,还累的要死要活,天天吸甲醛。”
“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小年轻,冲动易怒容易惹事,当中几个兄弟还打过几架,赔了点钱。”汤臣一脸的无奈,“赚的没有陪的多!”
拍了拍汤臣的肩膀,倪向阳对其表示理解,确实与人打交道是最难的,如果让他埋头干活,干完给钱就散,那是最轻松的了,可惜,这个世上没有这种活!
再后来汤臣他们就开始做保安,一开始是给人看工地,屁事没有,轻松的很,但是吧被年纪大的老大爷们骂了,有手有脚有力气还和他们抢活……
他们就改变策略,去酒吧街这种年轻人出没的地方去当保安。
“我这群兄弟都很团结,跟我一起又吃得开,各种阶层的应酬照单全收,我从保安干到保安队长又干到经理,运气恰好在两年半前来了,恰逢承物业更替,我们抓住机会凑了钱,把这片的安保承包了,还开了这个安保公司,日子才开始舒坦了。”
倪向阳听的很认真,不光话里的意思全听明白了,话外的也有,各种阶层各种应酬,也就是吃喝嫖赌基本都沾了呗!
一个“孤儿”一样的高中毕业生,能有今天确实不易,但是倪向阳心里就是觉得很不爽,凭什么他在国外守身如玉的时候,汤臣就得承受这么多不该承受的东西!现在打骂眼前人好像都不合适,但是心中的怨气不找个人出出实在是不爽,转念一想,他根本不是孤儿啊!凭什么要吃这么多苦!
怨气莫名往一处发散,二十年前你汤兰找不到人不怪你,十年前你汤兰找不到人也就算了,你他妈的五年前呢,三年前呢!还找不到人,你守着那么大的家业,黑白两道都混上了,那你有没有好好找你的儿子!哦,直到现在你儿子好过了你才找到他?!找到了还不认!呸,我偏不让你这个管生不管养的如意!
失去理智的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这样吧,明天,你和我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