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比想象中的要大,更让二人惊讶的是赠票竟然是第一排接近正中的位置,抬头就是舞台。
身边陆续有人落座,不乏娱乐或电视新闻里面熟悉的面孔,人们频繁起身相互应酬,个个端着社交辞令寒暄客套,显得一直安稳地坐着的骆应雯和梁仁康像是异类。
“很多人经过这里都会看一眼你的花。”
梁仁康扯了一下骆应雯的袖子,小声说,“好像沒见到阮英华。”
骆应雯悄悄往中间张望,确实没看到,不由纳闷。
灯光暗下来,提示开场时间已到,传统剧院敲钟声响起,观众席的窃窃私语随着黑暗隐没。
舞台台板漆成黑色,中央立着一支麦克风,镁光灯从上面打下来,衬得背景的白墙黛瓦尤其典雅,自角落斜飞出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随着荧幕效果簌簌飘落花瓣。
两边乐池里乐手已经就位,没有主持间场,只听到丝竹声响起,竟然不是传统大戏惯用的锣鼓开场。
骆应雯的目光随着音乐声落在乐池上,然后觉得视线边缘有一抹身影从容走到舞台中央,他转头望去,就见到阮仲嘉一身黑色长衫,只在左襟配了一枚带链的钻石胸针。
一时间掌声响起,受剧院专业声场设计影响,如仲夏暴雨骤降大地。
阮仲嘉一手扶着麦克风,一手松松地背在身后,站姿挺拔,没有特地表现功架,却能让人感受到他已经进入登台状态。
两边电子屏幕亮出几个大字,在昏暗的环境中尤其显眼。
《南唐残梦》(节选)
竟然是这首。
骆应雯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起之前为了令阮英华对自己印象深刻,窝在家里临时抱佛脚,查阅了很多对方从艺以来演出的视像资料,也分析过对方上过的访谈节目,想要从中窥见她的好恶。
至于阮仲嘉本人,流传至今,播放量最高的依然是那一年他在高山剧场唱破音那一出,被有心人从官方影片里面截取出来添油加醋,底下评论也都是嘲笑和讥讽的。
以及随之而来的车祸现场盘点、二次剪辑恶搞,只要看过,演算法就会不断推送,像蟑螂一样源源不断地出没。
刚开始计划要从阮仲嘉身上下手的时候,他也有浏览过,里面几千条评论,几乎没有好话。
还有一些表演相关影片,由于内容太过正常,播放量中规中矩,只有零星讨论。
只是随着自己和阮仲嘉的来往变得频繁,也就不忍再看。
当阮仲嘉用他的戏腔唱着“末路王孙作楚囚,思悠悠,恨悠悠”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声线柔中偏冷,骆应雯脑里浮现出年轻的亡国君主的形象,凭栏寄哀思,却又无可奈何。
所谓坤生乾旦,祖孙俩恰好对应上了,同一支乐曲,一个唱得悲悯,一个道尽哀怨。
他是第一次现场观看对方表演。
阮仲嘉如果要认真讨论一件事的时候,会发很长的语音,尤其是长句,絮絮叨叨,温声细语,句末尾音又像有小钩子,轻轻飘起。
而他的戏腔果然一如他说话时,娓娓道来,唱到哀思处,用情很深。
亏自己还曾经在对戏的时候暗忖对方念白声线偏软,现在看来,有这样扎实的发声支撑,只需要经过专业人士指导,他的台词功底不容小觑。
看得出来台上那人特地修剪过耳后头发的长度,刘海微微抓起,不像那天沐浴过后,半干的发尾掩住了被风筒吹得发红的耳廓,灯光衬得他面如冠玉。
骆应雯看得认真,自阮仲嘉出场后便抱着花束端坐,完全没有挪动过,场馆音效极佳,周围观众也很投入,一曲终了,掌声又再响起。
旁边坐着的梁仁康凑到他耳边,用手拢着嘴小声说:“真是刮目相看。”
骆应雯听到好友的评价,心里也觉得高兴,正要收回视线专心看向阮仲嘉,突然一道黑影自他们那一排最边的位置闪出来。
他几乎马上坐直了身子,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盛着泼在阮仲嘉身上的不明液体的瓶子已经滚到舞台后方。
一瞬间剧院像炸开了锅。
骆应雯想都没想就扔掉花束,三两下跨过蒙上黑布的铁马跳上舞台,将还呆立在台上的阮仲嘉护到怀里。
保安冲上前将袭击表演者的男人控制住。
意识到骆应雯的出现,阮仲嘉僵直的身体才渐渐有了反应,他极力对焦,仰头看着对方的脸,瞳孔颤抖,手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衣摆。
“没事,我在,没事。”
骆应雯稍微退开了一点查看他身上的状况,黑色丝绸长衫湿了一大片,没有烧焦或者腐蚀的痕迹,只有一股腥骚的气味传来,他已经暗自庆幸,还好不是硫酸或者别的什么化学制品。
“我……”
阮仲嘉抓着自己两侧衣摆的手在颤抖,骆应雯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尽管场馆已经亮灯,但是舞台上聚光灯太强,一时间他也分辨不清楚台下状况,混乱之中只好先将阮仲嘉往后台带。
两侧暗红色厚重幕布被工作人员拉开,候场的M大学子纷纷让出通道,霎时出现的冷调灯光宛如豁开一道通往现实世界的口子。
闻讯而来的伍咏秋还有罗秘书从骆应雯手里接过惊魂未定的阮仲嘉,一路赶往后台,来电铃声、吆喝声、脚步声纷杂,预示着今晚将会是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