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林静还在柔声安慰女儿。
宋昭彤本来昏沉的脑袋,被一记真实过头的屁股针扎得精神了几分,抽泣了一会儿,徒然而起的委屈又匆匆散尽,她仰起脑袋,看向了面前的女人。
四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秀气、眼神温柔,皮肤没怎么保养过,再加上眼下的乌青,让她多了几分年龄感。
“您怎么称呼?”宋昭彤忍着嗓子疼,礼貌问道。
这话问的,一帘之隔的两口子都慌了。
不会是病糊涂了吧?
林静帮女儿把裤子拉起来,一手捂着她的脑门,一手掀开帘子。
“赶紧!去喊梁医生!”
“诶、诶!”叶易福魂不守舍地应了两声,直到媳妇朝他胳膊扇了一巴掌,他才后知后觉回过味,连忙出去找人。
宋昭彤的眼珠子转了转,觑着摁在脑门上的手掌,满心狐疑。
这在干吗?
那个大哥怎么傻里傻气的?
诶,这个梦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什么时候能醒?
难道真的病了?
宋昭彤想起睡前心脏有些不舒服,便双手交叠、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心口,可她再怎么用心舒缓,那股难受的感觉依旧没有缓解。
去年体检没说心脏有问题啊。
她、她才把梨花接到身边,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梨花要怎么办?
宋昭彤回忆立下的遗嘱,又想了想现金存款,心脏突突跳,一股倦意强势袭来,视线也逐渐模糊,无法继续思考。
白大褂出现时,林静的声音都颤抖了,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闺女犯糊涂,连我也认不出来了!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叶易福闻言,一下子就腿软了,被跟在后面的实习医生搀扶住,才没摔个屁股蹲儿。
他知道闺女病得厉害,但听到媳妇这话,还是感觉天塌了。
他的昭昭、那么机灵的闺女啊!
叶易福泣不成声。
梁医生的表情严肃,撑开了紧闭的眼皮,直直对上要睡、又还没完全入睡的宋昭彤,透过病人瞳孔中涌现出来的情绪,迷茫、震惊、生气,以及难以言说的嫌弃,他初步判断拥有这样复杂情绪的患者脑损伤的概率极其低。
或许在这位患者眼中,脑损伤的是他。
“……”感到遭受背刺的梁医生有些愤懑。
“医院不许吵嚷。”他敲敲治疗车上的不锈钢,冷冷瞥了一眼哭声震天的彪形大汉,拿起量好的温度计,问诊时病人已经睡着,他没好气地抽了抽嘴角,压低音量,“没事。”
叶家两口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医生。
梁医生叹口气,又道:“送医及时,用了药应该没有大问题。现在病情反复又嗜睡兴许是因为抵抗力弱、营养又没跟上。人睡多了总会犯迷糊,你们不要乱了阵脚,要给病人安静舒适的环境才能养好身体。”
叶家两口子连连点头,末了林静又道:“刚刚我闺女一直在揉心口,您再给瞧瞧吧?”
梁医生用听诊器检查过,摇了摇头,“现在看不出问题,等醒来再做个检查。让她躺平保持呼吸顺畅,如果睡得不踏实,再改成侧躺。”
叶易福看向林静,见她没有要问的,双手握住医士的手,连声道谢。
“谢谢、谢谢梁医生!”
梁医生拍了拍叶易福的肩膀,带着人离开。
叶易福弓着腰,瞅着闺女瘦了一圈的脸蛋,眼巴巴看了许久,才小声说:“媳妇,我把家里的肉粥热了带过来?你和昭昭都得好好吃饭。”
女儿没有发热、寒颤了,林静心里踏实,也顾得上丈夫。
把脚下的拖鞋踢到黝黑的大脚丫前面,嘴巴努了努,轻声道:“暖瓶搪瓷盆还在网兜里没拆,再瞧瞧还缺什么,我和昭昭在这里等着。”
粗糙的大掌轻轻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又做贼般勾了勾媳妇的手指头。得来一个眼刀,叶易福咧嘴憨笑,弯腰把媳妇的鞋子摆好,光着脚丫一溜烟跑了。
*
病床上的人好似在梦中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垂在眼下的长睫颤动着。
‘昭昭,昭昭。’
‘阿爸阿妈都在,不怕、昭昭不怕。’
“昭、昭——”
宋昭彤倏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昭昭?
她四顾了一圈,把视线落在床边,紧紧牵着她的叶家夫妻。
耳朵里充斥了许多声音,但她却被源源不断涌入脑中的记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淹没,无暇回应。
昭昭、叶家、宋家村的梨花。
她是!
宋昭彤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她是梨花口中那个早逝的、表姨?